《烟花》
凌晨四点,有人敲门。司嫫本没睡熟,也无惊惑,习以为常地披着羽绒服去开门。
来的客人略有醉意。扫了四周一眼,问:"就你一个人?"
"对,年三十了,都回家了。"
那人摇晃着走进**间,四仰八叉躺下,说"行吧,将就得了"
事后,他说:"过年了,还不优惠?"
司嫫笑道:“过年了,还不大方点?"
那人又加了二十元,走了
这天是2000千禧年庚辰春节。
一直睡到中午,再没有客人来。司嫫起床后,煮了碗挂面,放了一个鸡蛋,就着老干妈辣酱,填了填肚子。
她平常在这个店以做饭为主。偶而也接待客人。长得又矮又黑,论姿色根夲谈不上。姐妹们一周前就回家了。在她们湖北乡下,女人在外,腊月二十六还不归家,会招人议论纷纷。
司嫫暂时回不去一一路费不够。十几天前,刚把攒下的一些钱给留守家中的老公买了手机。他非要不可。
倒是可以与六岁的儿子通话了。儿子找她要花炮。那种飞上天,开出一大片红花的。同村姐妹临走前,她上街买了几枚,加上些糖果饼干,托其中一位带给儿子。
从汉口到她家,二百多里地,乘私人长途车,直接到村里,带些这种违禁品,很方便。
一直坐到天黑,爆竹花火渐密,电视里李谷一又唱起《难忘今宵》,也没再来客人。
手机响了,是老公。平谈几句话,接着是小儿子,唤她恩娘。这是乡下土话:妈妈。
她问:"吃好吃的没?"
"吃了"
"放花了吗?"
"没有,等你回来放。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是说好了,十五,元宵节"。
"好的。咱家的大猫生小娃娃了,三个,猫妈妈舔呵舔她的孩子……"
司嫫多年来第一次想哭。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来人是熟客李大爷。
他带来一盒辣鹅掌和鸭翅,这都是司嫫平常爱吃的。
老李丧偶已久。除夕之夜,来找司嫫过年。喝了几杯酒,俩人就睡下了。司嫫闻着一股老头的油腻味,抵着干枯微暖的脚,缩在被子里慢慢睡着了。一夜无人打搅。
清晨,李大爷走时,留下五百元钱。
司嫫说:"干嘛这么多?"
李大爷道:"早点回去吧。"
收拾完房屋,洗尽褥单,打点了行李,已下午四点。按约好的时间,黑车来接她。能直接送到家门口。已告知了老公,儿子欢喜不已。
黑车到时,司机露出邪气十足的坏笑。司嫫脸色一沉,觉得真是倒霉撞鬼。这人她认识,邻村的,叫万瞎子,专门袭击单独守家的妇女,抢劫金首饰,有的还被他调戏。判了刑,听说最近刚释放。
"怎么是你"
"九聋子有事,让我来替他。"
司嫫也只好上了车。后座被一堆货物占满。她只得坐在副驾驶位。
万瞎子一路上,嘴、手就没闲着。司嫫骂他,打他。万瞎子一脸不屑,哼唧道:"你还清高了你"
前路越来越黑。四野越来越空旷。司嫫知道,那无边的黑,是芥菜地。无限黑的尽头,偶尔会升起一束炫彩,闪耀片刻,便渐渐熄灭,大地从紫绿又回归无限的黢黑。
路过一条江,一座石桥,应该离家不远了。万瞎子突然刹住车,扑向司嫫,抓拽着,拖到桥墩下
司嫫挣扎到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万瞎子起身后得意地笑。司嫫狠狠瞪着他:"死杂种,我要去告你。再去蹲大牢吧!"
万瞎子一声不吭,向车走去,开了车门…又返回来。司嫫还坐在地上,吼道:“滚开!死你老娘,活不过今晚"!
万瞎子朝她胸口猛刺三刀,把匕首扔进江中,开车遛了。
司嫫捂着潮湿的胸口。双眼淌泪,视线模糊了。
手机响了,是老公。先听到儿子的声音:"嗯娘,你到哪儿啦?"
"乖乖,妈妈快到了"
接着是老公抢过手机问:
"到底在哪儿,在哪儿?"
司嫫望望四周,一切已渐渐看不清晰:
"不知道,有点…迷路了…"
接着是儿子抢过手机:"嗯娘,你找不到家了吗?我现在放一个大花,你看见那大亮花,下面就是咱们家。"
"好儿子,放吧……"
丢下手机,司嫫抬头望着夜空,拼命地望着,但双眼渐渐闭上了。
随后,在西南三四百米处,一声呼啸,一道银光冲上夜空,一记炸雷,红色的火焰绽放,璀璨夺目……在司膜微闭的眼睑内上浮动……
她的脑海忽然一亮,意识到身边这条江,瞬息变红的江,是她与初恋男生,在一个夏日黄昏偷偷裸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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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
2023-01-10 21:29 ,被阅读过 160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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