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板

丁酉年冬至日，萧生无事昼寝，梦一老者戴笠披蓑而来，自言：“旅途困顿，素闻主人高义，况属同宗，求宿半日。”萧生慨允其请，出馔待之。翁亦不甚逊谢，用罢酒饭，憩至黄昏，翩然竟去。已而梦醒，忆翁褐发金瞳，迥非华人，怪其同宗之说，僮笑其痴，曰：“梦本谬事，岂可深究？”生遂不疑。
其后戊戌、己亥、庚子冬至，年年萧翁复来，一如前请。生亦不以为异，逢人辄语，自诩能梦致鬼神，人皆哂之。
辛丑冬至，萧翁如约而来，把酒甚欢。翁作赋曰：“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燕，心念旧恩。”生续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翁闻之，遽然变色曰：“此大不祥语，本期与君尚有数年之约，未料今岁命蹇，此会恐为永诀。”生讶之曰：“何等祸端？可得消弥？”翁曰：“此天命也，岂得轻禳？纵能辟易，难免伤身折寿。向承厚惠，即奉百金为谢，前路各自珍重。”生辞不受，固诘消禳之法，翁但笑而言他。
饭毕，翁将入憩，曰：“今日骤寒，请假鹤氅。”生与之。翁既眠，生思后会无期，欲往厨下取胡公子新赠美酒与翁饯行，而暴雪骤降，急不得出。见翁蓑笠在壁，取而披挂，方着之，忽觉体轻神迷，移时自省，身已为鸮，蹲踞堂前榆树高枝，耳清目明，但不能动，亦不能鸣。俄顷飞来数鹊，聒噪启衅，见鸮不动，胆益壮，以喙加之，落羽数茎，痛不可当。正惶急间，忽有园丁数人持斧而来，欲斫树，群鹊惊散。盖因此榆树长势旺盛，尽蔽日光，先时与园丁相约冬至日断之，恰逢其时。斧斤既动，生有堕树之虞，徬徨无计，旋见己身披鹤氅自堂内出，止伐劝退，始心安，倦而寐之。
浓睡方酣，忽闻萧翁请别，豁然梦寤，已复为人，披氅伏案昼寝而已。出视暮色既浓，榆尚存而鸮已逝。树下散落数茎麻褐蓑羽，啮痕俨然。生拾而置于笥。
翌日，王府总管宋三偶访，见之大惊曰：“此雕鸮羽也！何处得来？”生具言其事。宋曰：“燕园今岁适与东邻华府斗赛园栖野禽，岁将末而难分伯仲，得此，胜负决矣。”遂索一羽，大喜而去。不多日，方当新岁，复携百金来贺，盖斗禽胜出之彩💰分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