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闻古来赋诗撰文者,必有斋室馆阁之美名。因思余旧日居所,每逢苦雨之天,辄有屋漏之患。桌角床沿,盆桶列备,以接“无根之水”也。固陋室以蜗居,实庸人而附雅。乃冠名“贮雨楼”,自号“贮雨楼主人”也。
余少时即好吟咏,尝于友人处得《
宋词》一书,心焉乐甚,时时翻阅。后购得《
诗经》、《
唐诗三百首》、《
元曲》、《
槐聚诗存》诸本,于是乎略识梗概,稍窥管豹。尔时懵懂年少,居然自诩能诗。尝试为之,呕哑嘲哳,污人耳目,盖未通格律也。井蛙只观方寸,夏虫但闻炎暑。贻笑方家而不知,其为贮雨楼主人耶?
或曰,性有豪放婉约之别,诗有唐音宋调之分。余初嗜唐音,尤喜太白。每读黄河之水,蜀道之难,益叹其雄伟恣肆,浩浩乎如江海之泻千里。然而太白谪仙气质,凡夫无可学也,虽学,亦差之远矣。千年以降,唯东坡旷达风流,庶几近之。及余年渐长,学识稍进,复耽于宋调。少陵,山谷而外,兼及同光体诸家。家姐知所好,尝赠余陈三立《
散原精舍诗文集》、郑孝胥《
海藏楼诗集》、金天羽《
天放楼诗文集》、钱仲联《
梦苕庵诗词》、仇兆鳌《
杜诗详注》、钱钟书《
谈艺录》等。因得泛览诸家,耽吟日久,略有心得。
逮至今时,曰唐曰宋,已无不可。唯喜平易通达,流丽自然之作。忆昔陈石遗评散原翁云:“……凡诗必须使人读得、懂得,方能传得。散原之作,数十年后恐鲜过问者……”。(见钱钟书《石语》)诚哉斯言!观夫今人之作,多有故作艰深,以此为雅者。其实不过铺排典故,堆砌词藻而已。所谓七宝楼台,炫人眼目是也。
余久读声韵对仗,渐通平仄虚实,始下笔为格律诗。益叹诗学浩淼。余诗也,画虎类犬,鹦鹉学舌而已。嘤嘤鸣鸣,无非古人窠臼;喋喋絮絮,尽是笔力纤微。嗟乎!古人之诗,皆能兴观群怨;鄙愚之句,不外伤春悲秋。诗境其难拓也久矣!余性固散漫,况学亦未精。《
诗稿》一卷,初学至今,昏昏然十年间,得百余首。所作虽拉杂空泛毋免,实呕心沥血而成。自谓:“腹墨真惭枯与瘦,耽吟也媲杜陵师”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