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日朗，天阔云低。自山脚，沿阶北上，号“凌云”，是为凌云道。行途未有三分，因其倾斜过甚，不胜脚力，猿挪驼步，方才继而前行。
不知其几时，晴澈云高，石径幽影，鸢蝶开路。不知其矗许，佳气郁浮，苍松萧竹，叶雨风声，凌云亭也。闲倚阑干，微冷初歇，得返自然。一时之光，景也不同。
至若山阴，其风呜呜然，似入秋，梧桐凄瘦。倘若山明，又暝色渐开，草绿处，照眼花明。栏外百舸流飞，遥指三山断岳，更万里澄江霁色。虽一苇之未发，韧万千之清风。纵一叶之起落，穷四时之有数。梧桐山色今可阅也，而人之身流光有限，则其乐无穷也。
少焉，复登三十余阶，遇一女子，赤足薄绣。休栖于槐荫，排徊于流蝶，余未敢尽视。盖因山道狭窄，欲致其于身后而先登焉，遂止于上。未有几步，忽闻其声，如莺燕软语。回首赠之以栗米，余亦抱之以甘露。心甚安，独之乐，不若众众之乐也。
相与山中，赏心乐事，犹记少许。人间繁事，全然不提，此间惟山与云与天与人。
凌云道之上，半山之间，不复曲折，林壑尤荫。行至岔口，不知误入何处，遥闻犬吠数声，音高而不烈，气长而非凶。同行不觉，未掷而先取顽石数粒，欲以当其身，呼余于身后。浑然不惧，斯犬虽众，然亦有所退。遂得迂返，渐而岭道通明，山亦可窥全。
矣尔日渐西斜，极峰虽远，迈步可尽。目于众山城郭之外，立于飞来悬石之上，登临送目。有东天胜霞，金光疏照。更西天云露，娇浓欲滴。兼晴空碧水，峰峦叠翠。纵美景之怡然，犹觉意兴阑珊。仍喜凌云之险峻，尤爱行涉之大川。遂下天池。闲听蝉鸣蛙鼓，坐待夕阳红日。
未许。天色昏瞑，远目山林幽幽。夹岸群峰，盈盈飞鸿归处。一带晚风微凉，不胜清寒，意欲而下。山水之乐，在乎行涉也，同行亦然。
始而北上，归亦北下，别有一番洞天仙境。直下渐入浮道松径，蔽荫丛翠，四目皆深林也。往而下，漫石狭道，藤栏淡影，微束薄光，夕阳已不可全。听之水声潺潺，临之飞帘壁瀑，见牌告之曰：“泰山涧”。而后行于溪涧龟石中，游而下山。
步至半山，涧壁岩石之隙，藤崖之外，底见潭穴。天分清浊，一深一浅，流水上下相接。同行攀而下，余亦随之以观其全貌。自水清而濯浊，势高而流低。然清可丈量，而深不可测。然势高非溢，而势低回积。故大道始成，在于积。此物之妙也，亦行涉之乐也。
摘水洗尘，相与坐于岩石。恰夕阳迎头，红云藏日。两山夹谭，山下一片赤城。忽觉天色已晚，不知何处是归程。但迈步，涉溪柴林，月路黄昏，清风入怀，自是胜却人间无数，岂羡桃源之乐乎？辛丑年六月初六朱善渊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