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 发布于2023-05-14 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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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一三、张幼樵(佩纶)有《读管子十首》,其一云:“制度杂王霸,名论出孝宣。岂伊德升降?良由运推迁。豕韦与大彭,荒眇世不传。古今论霸术,惟仲开其先。桓盛不与子,贰室重耳贤。霸心生桑下,殆感齐姜言。畏威能威民,已得管之全。内政善隐寄,示信在伐原。遂修占荆功,主盟百余年。微管例微禹,生才非偶然。”其二云:“器小设或问,鲁论意未申。善叩得由赐,反复称其仁。黜仲自孟始,意非抑齐人。杨朱道塞路,窃管淆其真。(见《列子杨朱篇》。)焉知降大任,兴政在得民。关市罢正布,荒亡警游巡。道约而言要,颇近七篇醇。实予文不予,吁嗟不召臣。”其三云:“前功师伊吕,末派近关老。班《志》列道家,秉执固有道。隋唐史识陋,源流不深考。厕之申商间,牛骥乃同阜。成宣后无才,上中配颠夭。兰台岂无徵?定论著人表。”其四云:“建策官山海,富强及百世。陋哉桑大夫,利竞榷酤细。贤良辨廷中,盐铁固无弊。近来国用薄,独谨牢盆税。形色昧丱人,算学流四裔。出金助蚩尤,兵胜雍狐芮。吾师复铁官,要令器械利。有事简军资,无事效会计“其五云:“量人治军舍,支凑详书涂。片言扼兵要,料敌在察图。颇疑《地图篇》,一一纪方舆。传者失其本,九地矜阖庐。沛公赤帝子,刘秀赤伏符。论功首萧邓,形势收寰区。千秋一画地,博陆分贤愚。案行武侯垒,藩溷洪规模。俞儿赞右涉,老马为前驱。异说勿夸尚,坐使军谋疏。”其六云:“代狐鲁梁锑,作计太琐琐。石壁亦寓言,所谋未必果。轻重师其意,交邻权也可。不忧用在宾,当使利归我。贫者弱之原,猾夏启周祸。太府算钱刀,小农察瓠顽。我时间市政,深惧术中坠。吴语尔何人,倔强聊江左。”其七云:“大庖有不豆,大勇有不斗。垂死论相材,惜哉朋不寿。飞鸿苦参差,郭狗欲狂走。想见君臣间,公诚尽匡救。平生为国讪,堕泪聆遣奏。明允论已苛,吾不取嘉礻右。”其八云:“谁为齐威优?犹胜刘玄德。一朝堂阜囚,衅沐治高国。三颅虽频烦,东行慨孝直。临危寄大事,荆亡蜀剪翼。森森军令篇,流恨街亭劾。散关自耀师,渭南终少食。流涕写《六韬》,不到嗣君侧。(先主与后主劫丞相写《申》、《韩》、《管子》、《六韬》各一通,未送道亡)。试杀杜参青,宛记张俨默。”其九云:“牧民有常经,大哉国维四。子厚何偏宕,廉耻属之义。强用后世语,谬解古文字。谓非《管子》言,四维止于二。得无有激云,礼乐为虚器。时令与断刑,大率皆此类。端明雅耆柳,不以梦得比。太息置斯文,正俗有深意。”其十云:“岳岳房梁公,岂屑事章句?谁削博士名,强文昭注。唯公天下才,帷幄参谋虑。一编疑得此,奚取河汾诉?贞观四部书。学土广论著。冲远《左氏》学,士勋《谷梁》疏。二家颇采撷,箴起宁与预。公亦登瀛洲,了不问训故。徒劳辑《晋书》,岂若订《管》误?贤者合识大,吾曹分蝉蠹。”丙子、丁丑问,从损轩处读幼樵在都降神诸诗,才笔淹雅,与他人所扶者不同。近弢菴出示其遗诗数册,略翻一遍,乃知其用功于经、子两部者甚深,非略知史事、高谈经济者比也。平日有《管子注》之作,故此十诗言之深切有味。末首自表作注之意,第二首能为盂轲氏作调人觅出左证,第六首、第八首与鄙作《咏史》及《送河濑如侗归日本》诗所见略同。
张佩纶,字幼樵,号蒉斋(亦作篑斋),直隶丰润县(今河北丰润)大齐坨村人。晚清名臣。李鸿章女婿,孙女为近代才女张爱玲。袁世凯评价说,“天下翰林真能通的,我眼里只有三个半,张幼樵、徐菊人、杨莲府,算三个全人,张季直算半个。”
十论管子,是史论诗,史论为诗古来不多,然也可归于咏史,但是更重于“论”。这十首用典颇多,读起来很吃力,盖史论欲深刻,不免要引用史事。试索解一二。
第一首,管仲定的制度兼有王道和霸道,开“孝宣之治”的先声,国家兴亡不仅取决于统治者的道德,也是气运变迁。豕韦和彭祖,能够顺应宿命,其术已经失传。古今论霸术,以管仲为最先。齐桓公的强盛没有传给儿子,只有女婿重耳是贤人。重耳的霸业起于桑下之谋,得到了妻子齐姜的勉励。齐姜勉励他听从管仲的箴言,畏惧天威治理人民。内政上他善于隐忍,又宁可退兵放过原国也要守信。所以取得了对楚国的胜利,使晋国霸权绵延一百多年(维持了汉文明的正统性)。管仲的出现就像大禹一样,不是偶然,都是应运而生,挽救天下。这首诗说管仲却从晋文公重耳谈起,重耳接受了管仲的箴言,才能称霸中原,管仲虽死,其道不衰。齐桓,晋文,孝宣一脉相承。
第二首,论语中孔子说管仲气量狭小,或许是言不尽意。仲由(子路)和端木赐(子贡)善于叩问,让夫子称赞管仲“如其仁!如其仁!”。贬低管仲从孟子开始,不是因为孟子歧视齐国人,而是杨朱思想大行其道,混淆了管仲的本来面目。对商人轻税,警告君主不可任意出游,这两件事管仲的观点和孟子七篇的观点是一样的啊。孟子表面上不认同,其实内心是认同管仲的,他悲叹自己不能像管仲一样被君王信任。儒家从孟子开始有“义利之辨”,管仲是诱民以利的代表性人物,孟子学说成为正统后,管仲就被视为“旁门左道”。诗人在此为管仲辩护,认为管仲和孟子说殊途同归。荒亡警游巡似乎论据错误,警告齐景公的是晏子不是管仲。见《孟子 梁惠王下》
第三首,《管子》的源流出于伊尹、吕望、关尹子和老子,班固《汉书艺文志》列为道家,隋唐时期史识粗陋,把管子比肩申不害韩非子之间,列为法家,就像把牛马一起放牧。学习管仲的汉成帝和汉宣帝去世之后就没有才能的臣子,以宦官执掌中书令辅助国政。史书对这些人物岂能没有评价,《古今人表》上都有定论。本诗表面讨论管仲是道家还是法家,末后忽然转到汉宣后无人,旨意飘忽。细细玩味,道家和法家的区别在于道家虚君,法家集权。齐桓公本人不过中人之才,任用管仲,垂拱而治成就霸业。而西汉末期皇帝,宦官秉政,国家就混乱衰败。
第四首,管仲的“官山海”,是富强百代的政策。桑弘羊的“榷沽”只抓住了细节。盐铁会议中的辩论,澄清了盐铁**有利无弊。近来财政困难,独独看重盐税。孩童被形形色色的事务所迷惑,管仲的算学流传到海外(指西方国家重视经济发展)。昔年蚩尤掌握了铜矿,造出来锐利的兵甲。现在我们应该官营钢铁企业,以帮助王师打造兵器。有战争的时候军队物资输送可以简化,和平的时候,可以为财政效力。本条论盐铁**,对清末独重盐税表示不满,认为应该建立官营钢铁厂。
下面不一一详解。此等诗,其实毫无诗歌的味道,每一首都是一篇押韵的小论文。受形式的限制,既没有诗歌的感性之美,也没有议论文严谨的理性之美,读来只觉得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