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韩愈在郴州的朋友圈
飞虹桥 发布于2022-08-29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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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的文章，除了为郴州的四位朋友打CALL以外，还有文章为郴州的风景打CALL。
韩愈在郴州的朋友圈
韩愈曾经三次经过郴州去往广东，如果来回各算上一次，那就是六次。以其中的第二个来回最为奇特，即803年第三次到达郴州去往阳山任县令时的沮丧和805年第四次到达郴州等待北归时的那种喜悦和失望相掺杂的心情。
贞元十九年（803年），韩愈晋升为监察御史。当时关中地区大旱，韩愈在查访后发现，灾民流离失所，四处乞讨，关中饿殍遍地。目睹严重的灾情，韩愈痛心不已。而当时负责京城行政的京兆尹李实却封锁消息，谎报称关中粮食丰收，百姓安居乐业。韩愈在愤怒之下上《论天旱人饥状》疏，反遭李实等谗害，于同年十二月被贬为连州阳山县令。
贞元二十年（804年）春，韩愈抵达阳山县就职。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春，韩愈获赦免，于夏秋之间离开阳山县。八月，在郴州等待期间，获授江陵法曹参军。
韩愈在郴州等待北归的时间长达三个月以上，这期间，他和朋友们在郴州游山玩水，写下了很多文章。
一、朋友李伯康
说到韩愈在郴州的朋友，首先是郴州刺史李伯康。
《使持节郴州诸军事权知郴州刺史赐绯鱼袋李公墓志铭概述》是唐代权德舆创作的一篇散文。权德舆记录了李公在郴州的情况：“君讳伯康字士丰，陇西成纪人。。。十九年秋七月拜郴州刺史。。。时永贞元年十月某日甲子，春秋六十三。。。郴之政兮理平，君之行兮廉清。”
805年（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唐德宗驾崩，太子李诵继位，即唐顺宗。八月，被迫让位于太子李纯，自称太上皇，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
803年（贞元十九年）七月，李伯康拜郴州刺史，至805年十月，在郴州共工作了两年零三个月。这两年期间，韩愈和李伯康的交往，用韩愈的话来说，就是一见如故：“白头如新，倾盖若旧。”在《祭郴州李使君文》中，韩愈详细的记录了两人交往的很多细节，其中包括获赠李伯康的纸笔和为李伯康投送《叉鱼》诗：
苞黄甘而致贻，获纸笔之双贸。
投《叉鱼》之短韵，愧韬瑕而举秀。
关于这两件事，韩愈有专门文章的介绍。
《李员外寄纸笔》
题是临池后，分从起草余。
兔尖针莫并，茧净雪难如。
莫怪殷勤谢，虞卿正著书。
唐朝时商业不怎么发达，特别是在南方。然而，郴州纸笔制作工艺，比较发达，804年的时候，李伯康给韩愈寄送纸笔。12年后的816年（元和十一年），柳宗元初贬柳州刺史，时任郴州刺史的杨於陵给他寄去了郴州特产郴笔。关于此事，柳宗元曾作《杨尚书寄郴笔知是小生本样令更商榷使尽其功辄献长句》：“桂阳卿月光辉遍，毫末应传顾兔灵。”
从这两次寄笔的记载可知，郴州当时生产的是兔毫笔。
对于《叉鱼》的题目，许多古籍作“叉鱼招张功曹”，但有部分古籍作“叉鱼”。对此，屈守元、常思春主编的《韩愈全集校注》根据前人研究成果考证此诗作于贞元二十一年（805年），并依据此时张署未任功曹、全诗无“招”意、方崧卿说“（北宋）阁本（《韩集》）无下四字（招张功曹），（祥符）杭本（《韩集》）、（嘉祐）蜀本（《韩集》）有。”等得出结论：“招张功曹”是旧注“投张功曹”与题目混为一体又将“投”误为“招”的结果，当删去“招张功曹”四字而以“叉鱼”为题。
笔者认为，《叉鱼》的地点，不是在郴州，是韩愈在阳山的一次活动。他觉得活动很有意义，就写下了《叉鱼》这首诗，并分别寄给了李伯康这位朋友和张署这位同僚。
《叉鱼》
。。。
脍成思我友，观乐忆吾僚。
。。。
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首，更是当时第一的祭文高手。他在《祭郴州李使君文》中，除了记录《李员外寄纸笔》和自己“投《叉鱼》之短韵”两件事外，也记录了和李员外的关系，“言莫交而情无由”，就是讲不出理由的莫逆之交。还记录了李伯康的各种好，“宴州楼之豁达”，等等。并表示有机会的话，要回请李员外，“傥后日之北迁，约穷欢于一昼。虽掾俸之酸寒，要拔贫而为富。”哪怕工资低，一定要富请。由此可见，韩愈和李伯康的友情关系，确实不一般。
二、同僚张署
803年，因与好友张署联名上书朝廷请求减免赋税，韩愈被贬为连州阳山令，张署被贬为郴州临武令，二人结伴从郴州经过。805年的秋天，两人又同时来到郴州，等待上级的安排，结果，两人再次被同时安置到荆州。韩愈与张署的关系，从他的一首诗中可以看出：
八月十五日夜赠张功曹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
君歌声酸辞且苦，不能听终泪如雨。
洞庭连天九疑高，蛟龙出没猩鼯号。
十生九死到官所，幽居默默如藏逃。
下床畏蛇食畏药，海气湿蛰熏腥臊。
昨者州前捶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
赦书一日行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
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朝清班。
州家申名使家抑，坎轲祗得移荆蛮。
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
同时辈流多上道，天路幽险难追攀。
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
有酒不饮奈明何！
两位同僚，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夜，于北湖边上饮酒、唱歌，当时的政策是“迁者追回流者还”，可是他们两个昨天得到的消息是“州家申名使家抑，坎轲祗得移荆蛮。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州官李伯康将他们报名上去，但省里不上报，结果两人从郴州移到荆州。两人在阳山和临武的时候，虽然有各种不好，但毕竟还是县令，到了荆州，成了部门领导，工作干得不好，是要被打板子的。在这种情绪下，张署唱出的歌，那不是要钱，是要命啊，所以，韩愈叫停了张署的歌，自己吟诗一首，发发牢骚，继续喝酒。
三、责善廖道士
责善，是指朋友之间，用比较委婉的语气，进行规劝。这个度很难掌握，说轻了，不痛不痒，没有效果。说重了，伤了和气，同样没有效果。韩愈在郴州，就遇到了一位这样的朋友。
送廖道士序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远。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远而独为宗，其神必灵。
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高而横绝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
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锺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奇、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佛老之学而不出耶？
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奇而迷溺者耶？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韩愈独尊儒术，佛教、道教都是他反对的。但他对信佛、信道的教友个人，还是可以接纳的，并与他们进行交流。比如潮州的大癫，还有本文中的廖道士。
韩愈告诉廖道士，郴州福地，一定会出人才的。是不是廖道士你呢？是，也不是。关键取决于你是否迷溺于道教，尊儒，就会是；迷溺于道教，就不是。
四、郴州首个进士孟琯
韩愈在写《送廖道士序》时，知道廖道士不可能退出道教，也知道郴州的魁奇、忠信、材德之民是谁。他就是郴州首个进士孟琯。
送孟秀才序
今年秋，见孟氏子琯于郴，年甚少，礼甚度，手其文一编甚巨。退披其编以读之，尽其书无有不能，吾固心存而目识之矣。
其十月，吾道于衡潭以之荆，累累见孟氏子焉，其所与偕，尽善人长者，吾益以奇之。
今将去是而随举于京师，虽不有请，犹将强而授之，以就其志，况其请之烦耶？
京师之进士以千数，其人靡所不有，吾常折肱焉，其要在详择而固交之。善虽不吾与，吾将强而附；不善虽不吾恶，吾将强而拒：苟如是，其于高爵犹阶而升堂，又况其细者耶？
韩愈看中孟琯的有两点，一是才华，“尽其书无有不能”，每一篇文章，都达到了考进士的水平。二是孟琯结交的人，“尽善人长者”。用现代人才的话来描述，就是专业过硬，而且三观很正。当然，孟琯也不负韩愈的厚望，几年后考取进士，成为郴州的首位进士。
五、喻家寨的太华峰
韩愈的文章，除了为这四位朋友打CALL，还有文章为郴州的风景打CALL。
永兴县侍郎坦风光优美的山林石壁上，尚留有韩愈的手迹碑刻“昌黎经此”四个大字，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和欣赏价值。
人们常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希罕。在郴州，韩愈最想去，但是又没有去成的地方，就是郴州城北的喻家寨。当然，当时不叫喻家寨，是一个无名的山，山很陡峭，他觉得跟华山一样险，华山叫太华山，他就称喻家寨为太华峰。他体型较胖，上不去。听着上去之人的介绍，吃着他们带下来的藕片，他写下了《古意》这首诗：
古意
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
冷比雪霜甘比蜜，一片入口沈痾痊。
我欲求之不惮远，青壁无路难夤缘。
安得长梯上摘实，下种七泽根株连。
太华峰就是喻家寨的依据有二：一是查《昌黎先生集》卷三，诗的排序依次为“古意、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岣嵝山、永贞行、洞庭湖阻风赠张十一署、李花赠张十一署、杏花”，是严格按时间和地点进行的排序，从郴州到衡阳，再到荆州。据此推断，太华峰是韩愈在八月十五之前去的。二是诗文中有“下种七泽”， 七泽，拼音qī zé，汉语词语，相传古时楚有七处沼泽。后以七泽泛称楚地诸湖泊。所以，这个太华峰就是在楚地的某处山上，合理的地方，只能是喻家寨。
现在喻家寨的摩崖石刻上，还有“太华峰”三个大字，这当然不是韩愈刻的，因为他没有上去过。但至少证明，我们的前辈，早就知道韩愈将这座山命名为“太华峰”，所以才刻上去的。
虽然笔者认为《叉鱼》这首诗写于阳山，但不代表郴州没有叉鱼亭。“空大亭以见处，憩水木之幽茂。”说不定，就是李伯康根据《叉鱼》将北湖边上的朋友相见、相处的“空大亭”，命名为叉鱼亭。至于“憩水木之幽茂”，极有可能就是韩愈、李伯康坐在郴江边上，遥望喻家寨的太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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