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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读王力《汉语诗律学》札记之六

诗旅天下(聂) 发布于2022-05-09 13:13   点击:916   评论:0  

       七言近体诗的句式
七言在平仄上是五言的延长,在意义上也可认为是五言的延长。多数七言诗句都可以缩减为五言,而意义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气更畅,意更足罢了。咱们不妨假定以五言为骨子,再加润饰,使其变为七言。绝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可能的。

      近体诗的语法(上)
      古诗的语法,本来和散文的语法大致相同,直至近体诗才渐渐和散文歧异。原因大概有三种:第一,在区区五字或七字中,要舒展相当丰富的想像,不能不力求简洁,凡可省去而不至于影响语意的字,往往都从省略;第二,因为有韵脚的拘束,有时不能不把词的位置移动;第三,因为有对仗的关系,词性互相衬托,极便于运用变性的词,所以有些诗人就借这种关系来制造“警句”。如韩愈的“暖风抽宿麦,清雨卷归旗。”抽和卷都是所谓的使动词了。

       关于词的变性:
(一)名词作动词用。如:
 子能渠细石,吾亦沼清泉。  宁问春将夏,谁怜西复东!
(二)名词作形容词用。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孤云独鸟千山暮,万井千山海色秋。
春,秋等字用为形容词,散文中罕见。
(三)动词作形容词用。
祖席依寒草,行车起暮尘。  泪逐劝杯下,愁连吹笛生。  
(四)形容词做动词用。
(a)使动。使目的语所指的事物有此德性。
疎钟清月殿,幽梵静花台。(疎钟使月殿更清,幽梵使花台更静)
骤雨清秋夜,金波耿玉绳。(骤雨使秋夜更清,金波使明星更明)
(B 意动。人意以为某事物应有此德性。
涧花轻粉色,山月少灯光。(涧花白极了,令人以粉色为不够白;山月明极了,令人以灯光不够明。)
(五)不及物动词作及物动词用(使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使泪溅,鸟使心惊。)
(六)动词做副词用。同调嗟谁惜,论文笑自知。
迸出依青嶂,攒生伴绿池。

关于倒装法
(一)主语倒置。春日繁鱼鸟,江天足芰荷。(江天芰荷足,春日鱼鸟繁。)夜足霑沙雨,春多逆水风(夜则霑沙之雨足,春则逆水之风多。)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莲动渔舟下,竹喧浣女归。)
(二)目的语倒置。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三湘接楚塞,九派通荆门。)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鸟藏。(春山映柳色,夕鸟藏梨花)。
方朔金门召,班姬赤辇迎。(迎班姬以赤辇,召方朔于金门)。
饭抄云子白,瓜嚼水精寒。(舀那云母石一般白的饭,嚼那水晶一般凉的瓜。
(三)主语和目的语都倒置。绿垂风折筍,红绽雨肥梅。(风折之筍垂绿,雨肥之梅绽红。
(四)主语倒置,目的语一部分倒置。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棲老凤凰枝。(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棲老碧梧枝。)
(五)介词性的动词倒置。鸠形将刻杖,龟壳用支床。(将鸠形刻杖,用龟壳支床。)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片云共天远,永夜同月孤。)
书剑身同废,烟霞吏共闲。(书剑同身废,烟霞共吏闲。)
倒装句有时是因韵脚,有时是因平仄,但也有的是有意倒装。有些句子一经倒装,就觉特别新颖,不落平凡,有些就更象诗句了。杜甫的“绿垂风折筍,红绽雨肥梅”,王维的“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都可认为是倒装警句。

关于省略法:近体诗省略很常见。
(一)略姓名。鲁连功未报。(鲁仲连),方朔金门召(东方朔)
多病马卿无日起(司马长卿)。姓名的省略往往是为了平行语的整齐。
(二)略“于”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照于松间,清泉流于石上)。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老树得于空庭,清渠传于一邑。)日出寒山外,江流宿雾中。(日出于寒山之外,江流于宿雾之中。)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行于剑阁之外,老于长江之边。)诗句里有些方位语,并不能认为省略“于”字,把方位词置于主语之前。吏人桥下少,秋水席边多。(桥下吏人少,席边秋水多。)丛篁低池碧,高柳半天青。(低地丛篁碧,半天高柳青。)这不完全是平仄的问题,而是诗的格调的问题。另有一种诗的格调,简直很难译为散文。如:退朝花底散,归院柳边迷。
(三)略“则”字。赏应歌杕杜,归及献樱桃。(赏则应歌杕杜,归则及献樱桃。)静应连虎穴,喧已去人群。滑忆彫胡饭,香闻锦带羹。(此二句又可认为倒装,忆彫胡饭之滑,闻锦带羹之香)青惜峰峦过,黄知橘柚来。(逢青则惜峰峦之过,见黄则知橘柚之来。)壮惜身名晚,衰惭应接多。老恥妻拏笑,贫嗟出入劳。(老则恥妻拏之笑,贫则嗟出入之劳.懒从华发乱,闲任白云多。脆添生菜美,阴益食箪凉。(其脆则添生菜之美,其阴则益食箪之凉。)
(四)略“而”字。 X蔓弱难定,杨花轻易飞。(X蔓弱而难定,杨花轻而易飞。)南山晴有雪,东陌霁无尘。(南山晴而有雪,东陌霁而无尘。)田父要皆去,邻翁闹不违。(田父邀而皆去,邻翁闹而不违。)
寻觅诗章在,思量岁月惊。(寻觅诗章而在,思量岁月而惊。)羌妇语还哭,胡儿行且歌。(羌妇语而还哭,胡儿行而且歌。)尘中老尽力,岁晚病伤心。(尘中老而尽力,岁晚病而伤心。)
    诗句应尽量避免用连介词,“而”“于”等字非常罕用。
(五)略“是”字。今日江南老,他时渭北童。(当年是渭北之童,今日是江南之老。)伊昔黄花酒,而今白发翁。(伊昔饮黄花之酒,而今是白发之翁。)
(六)略“有”字。故国风云气,高堂战伐尘。(故国有风云之气,高堂有战伐之尘。)空外一x鸟,河间双白鸥。(空外有一x鸟,河间有双白鸥。)袖中吴郡新诗本,襟上杭州旧酒痕。袖中有吴郡的新诗本,襟上有杭州的旧酒痕。
(七)略普通动词。故国犹兵马,他乡亦鼓鼙。(故国犹遭兵马,他乡亦闻鼓鼙。)古墙犹竹色,虚阁自钟声。(古墙犹存竹色,虚阁自送钟声。
所省略的动词是什么,很难确定,比如“故国犹兵马”,也可以译成“犹患”,“犹有”等等,但诗句的大意是容易猜着的,诗人也就以大意的表达为满足。
(八)略谓语。
春浪棹声急,夕阳花影残。(春浪方生,棹声遂急,夕阳转淡,花影渐残。)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香雾初浓,云鬟以湿;清辉既满,玉臂亦寒。)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迟日辉辉,江山亦丽;春风习习,花草弥香。)江阁嫌津柳,风帆数驿亭。(江阁久凭,嫌津柳碍目;风帆渐近,数驿亭以慰心。)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危石阻水泉声咽,青松蔽空日色冷。)烟霜淒野日,秔稻熟天风。(天风频吹秔稻熟,野日澹照烟霜淒。)三秋木落半年客,满地月明何处砧。(满地月明,何处之砧入耳,三秋木落,半年之客惊心。)卷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卷帘而残月之影遂入,高枕而远江之声可闻。)烟火军中幕,牛羊岭上村。(烟火冲寒,隐约见军中之幕;牛羊晚归,依稀认岭上之村。)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岁心。(时序迁流,百年之心已碎;乾坤浩荡,万里之眼徒劳。)秋声万户竹,寒色五陵松。(万户竹鸣,秋声飒飒;五陵松黯,寒色淒淒。)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丛菊两开,他日之泪未干;孤舟一系,故园之心弥切。这些并不一定都是省云谓语,译为散文未必都很确切,但至少认为句子的某一重要部分已被省略,诗句里这样是被容许的,甚至显得是诗的特殊格调。
(九)可能式的省略。就是省去“能”字。杏坛住僻虽宜病,芸阁官微不救贫。(芸阁官微,不能救贫。)多年柏岩住,不记柏岩名。(尚不能记忆柏岩之名。)
(十)平行语的省略。虽然长按曲,不饮不曾听。(不曾饮不曾听)
心知洛下闲才子,不作诗魔即酒颠。(不作诗魔,即作酒颠。)
上吞巴蜀控潇湘,怒似连山静镜光。(上吞巴蜀,下控潇湘;怒似连山,静似镜光。)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水多菰米,岸多莓苔。)
平行语的省略,在西文里颇为常见,在汉语散文里则甚为罕见。诗句因为字属奇数,造成平行语颇为不便,所以利用省略法。
(十一)歇后。隐去语末的一个字(或几个字),叫做歇后。
耳闻英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抔。(提三尺剑,盜一抔土。)
歇后语非但在散文里罕见,在诗句里也非常罕见。应该认为偶然的例外,不宜模仿。

关于譬喻法
散文中的譬喻,往往用“如”“似”一类的字。在诗句里,它们常常被隐去。粉片妆梅朵,金丝刷柳条。(梅朵似粉片妆成,柳条如金丝刷就。)鸭头新绿水,雁齿小红桥。(新绿水似鸭头,小红桥如雁齿。)山苕粉含鹰嘴嫩,海榴红绽锦窠匀。(山苕之芽,有如鹰嘴,海榴之朵,宛若锦窠。)山名天竺堆青黛,湖号钱塘泻绿油。(天竺如堆青黛,钱塘如泻绿油。)酒徙漂落风前燕,诗社飘零霜后桐。(酒徒漂落,有如风前之燕,诗社飘零,恰似霜后之桐。)
    就位置上说,譬喻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类是前置式,如上面的“粉片”,“金丝”,“鸭头”,“雁齿”;第二类是中置式,如“鹰嘴”,“锦窠”;第三类是后置式,如“风前燕”,“霜后桐”。

近体诗的语法之“避字”
  近体诗有一种避忌,就是避字。避字可分为三类:第一是避重韵;第二是避重字,第三是避题字。
第一,避重韵。在同一首诗中,韵脚的字不能重复,不然就犯了重韵的毛病。无论古体还是近体,重韵都是应该避免的。但是,如果一个字有两种意义,就可以当作两个字看待,虽然在一篇里用于两个韵脚,也不算犯重韵。这种情况也只见于排律。
第二,避重字。所谓重字,是指一首诗里有重复的字,但叠字是可以的。
允许重字的两种情况:
1,一句之中不避重字。如:乱后谁归得?他乡胜故乡。
 梦归归未得,不用楚辞招。东望望春春可怜,更逢晴日柳含烟。
浣花流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今年游寓独游秦,愁思看春不当春。语不惊人死不休。偶向东湖更向东,数声鸡犬翠微中。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
这种情况,如果出现于律诗的中两联,或虽非中两联而用于对仗者,就变为重字的对仗。
例如:欲问义心义,遥知空病空。芳草复芳草,断肠还断肠。
一阁见一郡,乱流仍乱山。南京久客耕南亩,北望伤神坐北窗。
即从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阳向洛阳。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行乐及时时已晚,对酒当歌歌不成。
注意:重字句必须与重字句相对,否则不成对仗。
2,首联或尾联的出句和对句可用重字,以示钩连。如:
a,出句末字和对句首字相钩连。故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钱。
清商欲尽奏,奏若血霑衣。乐游原上望,望尽帝都春。
夜入楚家烟,烟中人未眠。
b,出句中有一二字和对句的一二字相同,但并不接连。
五湖千万里,况复五湖西!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由此看来,所谓避重字只限于两种情况,(一)在律诗的中两联里,出句的字不宜和对句的字相重;二凡不同联的字,尽量避免相重。
在律诗的颔联和颈联中的二十个字当中,除了叠字之外,不得重字。如颔联不用对仗,可以例外。依照不同义就不算重韵的道理,同形不同义的字也不能认为重字。
如;远闻田司马,更逐李轻车。蒲城成秦地,莎车属汉家。
杜甫的诗重字很少,王维的诗却不留心这个。有不少重字的地方。
排律中是可以不必避同字的。
第三,避题字。真正的詠物诗以避题字为原则。中晚唐以后渐成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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