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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病诗忌与诗格诗式拾集
聂笑民
南宋文学家姜夔《白石说诗》有言:“不观诗法,何由知病!不知诗病,何由能诗。”观诗法知诗病乃诗者必由之路也。
关于诗之病忌与格式文论,较早期是南朝周颙[yóng]、沈约的“四声八病”说。此后大致主要集中在唐宋时期。当代中国诗话研究专家,被誉为“中国诗话第一人”的蔡镇楚教授在其所著《诗话与诗格》中述:“据文献记载,唐人诗话、诗式、诗例、诗句图之类诗学入门书(实含部分宋人之作),主要有徐寅《雅道机要》、王玄《诗中旨格》、王睿《诗格》、齐己《风骚旨格》、虚中《流类手鉴》、僧淳《诗评》、徐衍《风骚要式》、李洪宣《缘情手鉴诗格》、文彧《诗格》、旧题王昌龄《诗格》、《诗中密旨》、李峤《评诗格》、王维《诗格》、白居易《金针诗格》、《文苑诗格》、贾岛《二南密旨》、王梦简《诗要格律》、李淑《诗苑类格》、僧保暹[xiān]《处囊诀》、上官仪《笔札华梁》、元兢《诗脑髓》、姚合《诗例》、王起《大中新行诗格》、郑谷《国风正诀》、徐三极《诗律洪范》、徐蜕《诗律文格》、皎然《诗式》、任博《诗点化秘书》、阎东叟《风雅格》、张天觉《律诗格》、李邯郸《诗格》、李嗣真《诗品》、倪宥《龟鉴》、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张为《诗人主客图》、李商隐《源词人丽句》、李洞《集贾岛诗句图》等等。”这些也非全部,且有的是后人伪托之作,有的早已失传或只有校注版本流传。这方面,笔者以为较常见较具普遍参考意义的,主要有以下几类论著论述(以年代为序):
一、“四声八病”
南朝周颙、沈约提出的“四声八病”是关于声律规则与声韵病忌的论说。
“四声”指汉字发声的平、上、去、入四声,出自周颙著《四声切韵》,原著已佚。后日僧空海大师在《文镜秘府论·调四声谱》中有部分引述:“东方平声:平伻病别(伻:今音[bēng],古读上声不详。别:古入声);南方上声:常上尚杓(上:古亦读上声[shǎng]。杓:古入声);西方去声:祛麮去刻”(麮:古亦读上声[qǔ];刻:古入声)、北方入声:壬衽任入(衽:古亦读上声[rěn];入:古入声)。”此举四组例字,每组概依平上去入四声次序排列。古人常喜欢把四方、阴阳、五行等名词附会于一些跟音韵学有关的术语中,四方和四声其实是毫无关联的,纯属偶合其数字而已。不同时期后人也曾对“四声”作有描写,如唐 释处忠的《元和韵谱》曰:“平声哀而安,上声厉而举,去声清而远,入声直而促。”明 释真空的《玉钥匙歌诀》曰:“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各家措辞均也比较模糊,基本上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象式描述。但周颙的四声之辨确是开启了古代汉语声律学之门,为后人之声律研究奠定了基础。对于今人而言,中古音发声只能通过世代口口相传的承延演变,和各类韵书注音(切音)的记载来分辨,其原声与具体调值已无从查考了。
“八病”指作诗声韵方面忌讳的八种弊病:“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出自沈约著《四声谱》。宋 梅尧臣《续金针诗格》中对“八病”作如下阐述:
一曰平头。第一字不得与第六字同声;第二字不得与第七字同声。诗曰:“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今”与“欢”同声,“日”与“乐”同声。
二曰上尾。第五字不得与第十字同声。诗曰:“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楼”与“齐”同声。
三曰蜂腰。第二字不得与第五字同声,所以两头大,中心小,似蜂腰之形。诗曰:“远与君别久,乃至雁门关。”“与”与“久”同声。
四曰鹤膝。第五字不得与第十五字同声,所以两头细,中心粗,似鹤膝之形。诗曰:“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圆似秋月。”“素”与“扇”同声。
(《文镜秘府论》中引用了沈约的一段话,说沈约自己也搞不清“前人”关于鹤膝与蜂腰的定义。可见八病也是沈约等人总结前人的理论提出来的。)
五曰大韵。为重叠相犯也。如五言诗以“新”字为韵者,九字内更著“冿”字、“人”字等为大韵也。诗曰:“胡姬年十五,春日正当垆。”“胡”字与“垆”字是也。
六曰小韵。除本韵外九字中,不得有两字同韵。诗曰:“那宜远相送,客子已乖离。”“子”“已”“宜”“离”是也。
七曰傍纽。一句中已有“月”字(入声,鱼厥切),不得着“鱼”“元”“阮”(上声,虞远切)“愿”字,此是双声,即为傍纽也。诗曰:“丈人且安坐,梁尘将欲起。”“丈”(上声,直两切)“梁”之类,即谓犯也。
八曰正纽。如“壬”“衽”“任”“入”四字为一纽,一句之中,已有“壬”字,更不得安“衽”“任”“入”(入声,人执切)字。诗曰:“我本汉家女,来嫁单于庭。”“家”“嫁”是一纽之内,名正双声。
上述八病中,“平头”(五言诗1、6字同调,2、7字也同调),在律诗讲粘对后已不存在。“上尾”(五言诗第5字与第10字同声),到了格律诗成型的时代,这一规则实际已经被律诗格律规则包涵。其中“大韵”指如五言联内韵脚外其他九字有与韵脚同韵(相犯)者;“小韵”指如五言联内韵脚外其他九字有互相同韵(相挤)者。此二者之忌被后人演化为“撞、挤、连”韵之忌。“旁纽”也叫“大纽”,意指如五言句内声或韵相同的字相挤;“正纽”也叫“小纽”,意指如五言句内声和韵均相同的字(同音字)相挤,唐 元兢释曰:“一韵之內,有一字四声分为两处是也。”。此二者中,双声、叠韵或双声叠韵的联绵词除外。元氏也说过,在一个韵脚句之内,有隔字的双声字是犯旁纽,如果不隔字的一个词语是双声,就不是大纽。此八病之中,个别病忌在空海《文镜秘府论》及后期其它文献中释义略有差异,但大致如此。这些讲究在格律诗声律变化中确实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故常为当今诗家所关注。
二、《诗髓脑》
《诗髓脑》是唐 元竞(字思敬,生卒年不详,大致活动与唐高宗至武则天时期,公元661年后)撰诗论专著。原著散佚,遗文散见于《文镜秘府论》。该书可谓诗歌写作之精义要诀,对时人影响比较大的内容主要包括三方面:
(一)调声三术
空海《文镜秘府论·调声》对元兢《诗髓脑》之调声三术引为:“调声之术,其例有三:一曰换头,二曰护腰,三曰相承。”具体注述如下:
1、“换头者,第一句头两字平,次句头两字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平;次句头两字又平,次句头两字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又去上入,次句头两字又平。如此轮转,自初以终篇,名为双换头,是最善也。若不可得如此轮转终篇,唯换第二字,其第一字与下句第一字用平不妨,此亦名为换头,然不及双换。又不得句头第一字是去上入,次句头用去上入,则声不调也。可不慎欤!”(译:①一句平平起,下句必用仄仄(上去入)此相对也;再下句仍用仄仄,此相粘也;再下句应用平平,此相对也;就这样从始至终,叫做双换头,是音韵安排得最好的。②如因词组缘故,只换第二字,但两句第一字用平无问题,这种方法也叫换头,但是不如双换头。又第一字不能同上,同去,同入。声不协调,不可不小心。)(上述第一条说的是正格,正格诗谱由四句标准律句构成: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其第一二字均为双换头,最好。第二条说若首字不换:平仄平平仄,下句首字同平为平平仄仄平,这样也叫换头,但不如双换头。且应注意毎句的第一字不宜同上,同去,同入。同平无碍,而最好是双换头。)
2、“护腰者,腰,谓五字之中第三字也;护者,上句之腰不宜与下句之腰同声。然同去上入则不可用,平声无妨也。庾信(南北朝时期文学家)诗曰:‘谁言气盖代,晨起帐中歌。’气是第三字,上句之腰也;帐亦第三字,是下句之腰,此为不调。宜护其腰,慎勿如此。”(译:①护腰的腰指五言诗句的第三字。上下句的第三字同平可,同仄不可。②庾信诗“谁言气盖代,晨起帐中歌”,上句的第三字为仄,而下句的第三字也是仄声,即没有护腰,这种现象不符合护腰的调声术。最好护腰,一定要小心不要写出这样的句子。)
3、“相承者,若上句五字之内,去上入多,而平声极少者,则下句用三平承之。用三平之术,向上向下二途,其归道一也。”(译:相承者言上句仄声较常规多的情况下,下句改用三连平承之。用三连平来相承,有向上和向下两种方法,其道理是相同的。)“如王中书(南朝文学家王融,官至中书郎故名)诗曰:‘待君竟不至,秋雁双双飞。’上句唯有一字是平,四去上入,故下句末‘双双飞’三平承之,故曰三平向下承也。”(此例清楚点明三仄尾应由三平尾来拗救。)
(二)对属
1、正对。正对者,若上句用圣君,下句用贤臣,上句用“凤”,下句还用“鸾”,皆为正对也。如上句用“松桂”,下句用“蓬蒿”,“松桂”是善木,“蓬蒿”是恶草,此非正对也。
2、异对。异对者,若“来禽”、“去兽”,“残月”、“初霞”。此“来”与“去”,“初”与“残”,其类不同,名为异对。异对胜于同对。
3、平对。平对者,若青山、绿水,此平常之对,故曰平对也。他皆放此。
4、奇对。奇对者,若“马颊河”、“熊耳山”,此“马”、“熊”是兽名,“颊”、“耳”是形名,既非平常,是为奇对。又如“漆沮”(沮河与漆河的并称)、“四塞”(指四方边塞),“漆”与“四”是数名。若此者,出奇而取对,故谓之奇对。他皆放此。
5、同对。同对者,若“大谷”、“广陵”,“薄云”、“轻雾”。此“大”与“广”、“薄”与“轻”,其类是同,故谓之同对。同类对者:云雾,星月,东西,南北,青黄,赤白,宵夜,朝旦,山岳,江河,车马,途路。
6、字对。字对者,若“桂楫”、“荷戈”,“荷”是负之义,以其字草名,故与“桂”为对。不用义对,但取字为对也。
7、声对。声对者,若“晓路”、“秋霜”,“路”是道路,与“霜”非对,以其与“露”同声故。
8、侧对。侧对者,若“冯翊”地名,在右辅也。“龙首”山名,在西京也。此为“冯”字半边有“马”,与“龙”为对:“翊”之半边有“羽”,与“首”为对。此为侧对。又如“泉流”、“赤峰”,“泉”字其上有“白”,与“赤”为对。凡一字侧耳,即是侧对,不必两字皆须侧也。
上面对属中,正对、异对乃时人之通说,平对、奇对、同对、字对、声对、侧对为元氏之创论。
(三)病犯
病犯曰:“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龃龉,丛聚、忌讳、形迹、旁突、翻语、长撷腰、长解镫。”
其中前九病为字音之病,亦承沈约之“八病”说,后七病是形义之病。这些内容,均为初、盛唐诗格普遍重视,也为后来各类诗论文著所辑录和引用。其中“声韵之病”部分内容前文中有过摘述,于此不再重复。“形义之病”内容在下面论著摘录中基本亦有涵盖。
三、《唐朝新定诗格》
《唐朝新定诗格》唐 崔融(653-706)撰,又名崔氏《新定诗体》。该书未见历代书目著录,多见后人伪托之作,《文镜秘府论》中有较详摘录。其中“声病”亦多承沈约,其余“文病”皆唐人所议,与《诗髓脑》中接近。较多见者有“七病、十体、九对”之说。
(一)七病(文病)
1、相类病。“从风似飞絮,照日类繁英。拂岩如写镜,封林若耀琼。”此四句相次,一体不异。“似、类、如、若”是其病。
2、不调病。是名不调,不调者,谓五字内除第一、第五字,余三字用上、去、入声相次者。平声非病限。如“晨风惊叠树,晓月落危峰”。“月、落”同入声。如“雾生极野碧,日下远山红”。“下、远”同上声。
3、丛木病。诗云:“庭梢桂林树,檐度苍梧云。棹唱喧难辨。樵歌近易闻。”“桂、梧、棹、樵”俱是木,即是病也。
4、形迹病。形迹病者,于其义相形嫌疑而成。如曹子建诗云:“壮哉帝王居,佳丽殊百城。”“佳山、佳城”非为形迹坟埏,不可用。他皆效此。(言可用“丽城”“佳丽城”,但不可用“佳城”,易令人联想“滕公佳城”,即西汉夏侯婴之墓,故为病忌。)
5、翻语病。翻语病者,正言是佳词,反语则深累是也。如鲍明远诗云:“鸡鸣关吏起,伐鼓早通晨。”“伐鼓”,反语“腐骨”不祥,是其病。(言诗中所用的词语要注意是否有特殊谐音或特殊意义,以免造成歧义。)
6、相滥病。相滥者,谓“沟淖、淖泥,途道、巷陌,树木、枝条,冠帽、襦衣”如此等,名曰相滥。上句用“山”,下句用“河”;上句有“形”,下句安“体”,如此参差,乃为善焉。
7、涉俗病。诗曰:“渭滨迎宰相。”官之“宰相”,即是涉俗流之语,是其病。(言官衔职位之称不宜入诗句。)
上述“形迹病”亦类同前述元氏之“忌讳病”,属于字义之病。忌讳病者,其中意义,有涉于一国之忌是也。如顾长康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依将何。”“山崩”“海竭”于国有象征、引申含义非所宜言。元兢云:“此与忌讳同,执笔者咸宜戒之,不可辄犯也。”故为病忌。上述“翻语病”亦类同元氏之“旁突病”,属于字音之病。旁突病者,句中意旨,旁有所突触。如周彦伦诗云:“二亩不足情,三冬俄已毕。”“亩”与父母之“母”有谐音之嫌,不可言“不足情”,故为病忌。
(二)十体
1、形似体。形似体者,谓貌其形而得其似可以妙求者是。诗云:“风花无定影,露竹有馀清。”又曰:“映浦树疑浮,入云峰似灭。”
2、质气体。质气体者,谓有质骨而作志气者是。诗曰:“雾烽黯无色,霜旗冻不翻。雪覆白登道,冰塞黄河源。”
3、情理体。情理体者,谓抒情以入理者是。诗曰:“游禽暮知返,行人独未归。”又云:“四邻不相识,自然成掩扉。”
4、直置体。直置体者,谓直书其事,置之於句者是。诗曰:“隐隐山分地,苍苍海接天。”
5、雕藻体。雕藻体者,谓以凡事理而雕藻之,成於妍丽,如丝彩之错综,金铁之砥炼是。诗曰:“岸绿开河柳,池红照海榴。”
6、映带体。映带体者,谓以事意相惬,复而用之者是。诗曰:“侵云蹀征骑,带月倚雕弓。”“云”、“骑”与“月”、“弓”是复用,
7、飞动体。飞动体者,谓词若飞腾而动是。诗曰:“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又曰:“月光随浪动,山影逐波流。”
8、婉转体。婉转体者,谓屈曲其词,婉转成句是。诗曰:“歌前日照梁,舞处尘生袜。”又曰:“泛色松烟举,凝华菊露滋。”
9、清切体。清切体者(有作“亲切体”,似与诗例不符),谓词清而切者是。诗曰:“寒葭凝露色,落叶动秋声。”又曰:“猿声出峡断,月影落江寒。”
10、菁华体。菁华体者(有作“精华体”),谓得其精而忘其粗者是。诗曰:“积翠彻深潭,舒丹明浅濑。”“丹”即霞,“翠”即烟也。今只言“丹”“翠”,即可知烟霞之义。
上述《新定诗格》“十体”之说与同时期唐 李峤(645-714)撰《评诗格》(疑为后人杂抄崔融等人《诗格》而成)之“十体”内容基本一致。与晚唐诗僧齐己《风骚旨格》中“十体”及王昌龄《诗格》之常用“十四体”之说迥异。无论哪种称谓,只是古人对诗句各种表现形式的总结拟称而已,今人作诗概不必引为圭臬,拘泥于此。其中“九对”之说本篇其它文论摘录中多有涵盖,于此不再赘述。
四、“诗忌六病”。
有言“诗忌六病”说出于佚名《诗式》(三宝院本《文镜秘府》载),据前人推测作者当与崔融同期或稍靠前。曰:“一犯支离,二犯缺偶,三犯相滥,四犯落节,五犯杂乱,六犯文赘。”《文镜秘府论》中对上述部分诗病有作进一步解释与诗例补充,但称谓有别。
1、支离。不犯诗曰:“春人对春酒,新树间新花。”犯诗曰:“人人皆偃息,唯我独从戎。”(该条犯与不犯诗例解义不通,亦与王昌龄《密旨》“诗犯八格”中例诗相反,故疑此为讹误。)
2、缺偶。诗上引事,下须引事以对之。犯诗曰:“苏秦时刺股,勤学我便耽。”不犯诗曰:“刺股君称丽,悬头我未能。”
3、相滥。谓一首诗中,再度用事。一对之内,反覆重论。文繁意叠,故名相滥。犯诗曰:“玉绳耿长汉,金波丽碧空。星光暗云里,月影碎帘中。”
4、落节。凡诗咏春,即取春之物色;咏秋,即须序秋之事情。假令黄花未吐,已咏芬芳;青叶莫抽,逆言蓊郁。或无酒而言有酒,无音而道有音,并是落节。若是长篇托意,不许限。即假作《咏春诗》曰:“何处觅消愁,春园可暂游。菊黄堪泛酒,梅红可插头。”
5、杂乱。凡诗发首诚难,落句不易。或有制者,应作诗头,勒为诗尾;应可施后,翻使居前,故曰杂乱。假作《忆友诗》曰:“思君不可见,徒令年鬓秋。独惊积寒暑,迢递阻风牛。粤余慕樵隐,萧然重一丘。”释曰:“粤余”一对,合在句端;“思君”一对,合居篇末。混而不别,故名杂乱。
6、文赘。凡五言诗,一字文赘,则众巧皆除;片语落嫌,则人竞褒贬。今作者或不经雕匠,未被揣磨,辄述拙成,多致纰缪。即假作《秋诗》曰:“熠耀庭中度,蟋蟀傍窗吟。条间垂白露,菊上带黄金。”又《咏秋诗》曰:“熠耀流寒火,蟋蟀动秋音。凝露如悬玉,攒菊似披金。”此则无赘也。
五、王昌龄《诗格》与《诗中密旨》
唐王昌龄(公元698--765),《诗格》与《诗中密旨》在《唐书·艺文志》中记载有:“王昌龄《诗格》二卷。”宋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曰:“《诗格》一卷,《诗中密旨》一卷,唐王昌龄。”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有明 胡文焕《格致丛书》中收的王昌龄《王少伯诗格》、《诗中密旨》;清 顾龙振《诗学指南》中的王昌龄《诗格》、《诗中密旨》;以及空海《文镜秘府论》中所收录王昌龄《诗格》的一部分。《诗格》、《诗中密旨》的真伪问题,一般采用《文镜秘府论》中所引,应视为真本,而其它书中所载则“假中有真”。
《诗中密旨》多论诗之格式,其部分相关内容摘录如下:
(一)诗有二格
诗意高谓之格高,意下谓之格下。古诗:“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此高格也。沈休文诗:“平生少年日,分首易前期。”此下格也。
(二)句有三例
一句见意,“股肱良哉”是也;两句见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四句见意,“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犹如远行客。”
(三)诗有六病
龃龉病一:一句除第一字及第五字,其中三字同上声及去、入声也。(类“不调病”)
长撷腰病二:每一句上下两字之腰无解镫相间。上官仪诗:“曙色随行漏,早吹入繁笳。”
长解镫病三:第一、第二字意相连,第三、第四字意相连。上官仪诗:“池牖风月清,闲居游客情。”(此二病者言诗联间“不间”为病。元兢《诗髓脑》云“撷腰、撷镫均不为病,不间则为病”)
丛杂病四:沈休文诗:“寒瓜方卧垅,秋菰正满坡。紫茄纷澜漫,绿芋郁参差。”“瓜”、“菰”、“茄”、“芋”同是草类,是丛杂也。
形迹病五:篇中胜句清词,其意涉忌讳者是也。
反语病六:篇中正字是佳词,反语则深累。
(此“六病”内容与前述佚名《诗式》“六病”不同,与前述崔氏《新定诗格》“七病”有部分相同。)
(四)诗犯八格
支离病一:五字之法,切须对也,不可偏枯。诗曰:“春人对春酒,芳树间新花。”
缺偶病二:诗中上句引事,下句空言也。诗曰:“苏秦时刺股,勤学我便耽。”
落节病三:一篇之中,合春秋言是犯。诗曰:“菊花好泛酒,榴花好插头。”
丛木病四:诗句中皆有木物也。诗曰:“庭桃桂林树,檐度苍梧云。”
相反病五:诗中两句相反,失其理也。诗曰:“晴云开远野,积雾掩长洲。”
相重病六:诗意并物色重叠也。诗曰:“驱马清渭滨,飞镳犯夕尘。”
侧对病七:凡诗字体全别,其义相背。诗曰:“恒山分羽翼,荆树折枝条。”
声对病八:字义全别,借声类对。诗曰:“疏蝉高柳谷,桂茑隐松深。”
(此“八格”与前述佚名《诗式》“六病”有部分相同之处。上述“六病、八犯”亦多承元竟《诗髓脑》及崔氏《新定诗体》中内容。)
(五)诗有九对
第一,切对。谓象物切正不偏枯。(又名“正对”“的名对”)
第二,双声对。诗曰:“洲渚递萦映,树石相因依。”(“洲渚、树石”“萦映、因依”)
第三,叠韵对。(诗曰:“放畅千般意,逍遥一个心。”)(“放畅、逍遥”)
第四,字对。字对者,谓义别字对是。诗曰:“山椒架寒雾,池筱韵凉飙。”“山椒”即山顶也,“池筱”傍池竹也。此义别字对。
第五,声对。声对者,谓字义俱别,声作对是。诗曰:“初蝉韵高柳,密茑挂深松。”“茑”草属,声即与“鸟”同,故以对“蝉”。
第六,字侧对。字侧对者,谓字义俱别,形体半同是。诗曰:“桓山分羽翼,荆树折枝条。”“桓山”与“荆树”是。(言“桓、树”同旁为对。)
第七,切侧对。切侧对者,谓精异粗同是。诗曰:“浮钟宵响彻,飞镜晓光斜。”“浮钟”是钟,“飞镜”是月,谓理别文同是。(“钟、镜”物类)
第八,双声侧对。双声侧对者,谓字义别,双声来对是。诗曰:“花明金谷树,叶映首山薇。”“金谷”与“首山”字义别,同双声对。(只“首山”双声,视同双声为对)
第九,叠韵侧对。谓字义别声同,名叠韵对是。诗曰:“平生披黼[fǔ]帐,窈窕步花庭。”“平生”“窈窕”是。(只“窈窕”叠韵,视同叠韵为对)
曰:夫为文章诗赋,皆须属对,不得令有跛眇者。跛者,谓前句双声,后句直语,或复空谈。如此之例,名为跛。眇者,谓前句物色,后句人名,或前句语风空,后句山水。如此之例,名眇。何者?风与空则无形而不见,山与水则有踪而可寻,以有形对无色。如此之例,名为眇。(言上述列举中那些“侧对类”对格作者并不予支持,视为“病例”,所谓“不得令有跛眇者”。)
上述王氏《密旨》中内容亦多与其《诗格》中相通。《诗格》在字句、意境及修辞手法等理论方面也有论述,并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其中部分相关者摘录如下:
(一)诗有三境
物境一。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故得形似。
情境二。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
意境三。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
(二)诗有三思
生思一。久用精思,未契意象。心偶照境,率然而生。
感思二。寻味前言,吟讽古制,感而生思。
取思三。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
(三)诗有三不
一曰不深则不精。二曰不奇则不新。三曰不正则不雅。
(四)势对例五
势对一。陆士衡诗:“四座咸同志,羽觞不可算。”
疏对二。陆士衡诗:“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
意对三。佚名古诗:“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句对四。曹子建诗:“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偏对五。重字与双声、叠韵是也。
(此五例概以意、势相因而对,属宽对。有的所谓“依稀对也”,似对非对。其偏对即义偏侧而声势为对。包括:重字相对,如“叠语对”或曰“连珠对”;双声对,即上下联以双声词为对;叠韵对,即上下联以叠韵词为对等。)
(五)诗有六义
一曰风。天地之号令曰风。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
二曰赋。赋者,错杂万物,谓之赋也。
三曰比。比者,真比其身,谓之比假,如“关关雎鸠”是也。
四曰兴。兴者,指物及比其身说之为兴,盖托喻谓之兴也。
五曰雅。雅者,正也。言其雅言典切,为之雅也。
六曰颂。颂者,赞也。赞叹其功,谓之颂也。
六、皎然《诗式》与《诗议》
(一)皎然《诗式》,因《诗式》之名古代不同时期有多个不同作者和版本,故称皎然《诗式》,它也是中国古代著名诗歌理论专著之一。唐代僧人皎然(720-804俗姓谢)所著,共五卷,作于贞元五年(公元789年)。
(二)皎然《诗议》,或称《诗义》《诗评》,盖即一书,今传也有残缺。《诗式》与《诗议》相通之处甚多,区别是前者偏重于提示品式,后者侧重于评论格律。常见有:
1、诗对有六格
①的名对。诗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又名正对、切对,正正相对)
②双拟对。诗曰:“可闻不可见,能重复能轻。”(“可”、“能”二字重出者)
③隔句对。诗曰:“始见西南楼,纤纤如玉钩。末映东北墀,娟娟似娥眉。”
④联绵对。诗曰:“望日日已晚,怀人人未归。”(重字“日、日”对“人、人”)
⑤互成对。诗曰:“岁时伤道路,亲友在东南。”(“时、岁”“道、路”均互对)
⑥异类对。诗曰:“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琴瑟”对“山川”非类为对)
2、诗有八种对
①邻近对。诗曰:“寒云轻重色,秋水去来波。”(此对大体似的名,的名窄,邻近宽)
②交络对。赋曰:“出入三代,五百余载。”(即蹉对,此中“余载”不对“出入”)
③当句对。赋曰:“薰歇烬灭,光沉响绝。”(即本句自成对,“薰歇”对“烬灭”)
④含境对。赋曰:“悠远长怀,寂寥无声。”(情境相同,字面大致成对者)
⑤背体对。诗曰:“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即反对,字面和含义均相反成对)
⑥偏对。诗曰:“萧萧马鸣,悠悠旆旌。”(“萧萧”“悠悠”义偏侧而声成对者)
⑦假对。诗曰:“不献胸中策,空归海上山。”(即借对,内容不成对而借音借义成对)
⑧双虚实对。诗曰:“故人云雨散,空山来往疏。”(“故人、空山”实对,“云雨散、往来疏”虚对。)
七、《文镜秘府论》
日本僧人遍照金刚(公元774~835),名空海,于唐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至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在中国留学约3年,与中国僧徒、诗人有友好交往。他归国后应当时日本人学习汉语和文学的要求,就带回的崔融《唐朝新定诗格》、王昌龄《诗格》、元兢《诗髓脑》、皎然《诗议》等书摘录排比编纂而成《文镜秘府论》。全书以天、地、东、南、西、北分卷。六卷中,大部分篇幅是讲述诗歌的声律、词藻、典故、对偶等形式技巧问题的。如《调四声谱》、《诗章中用声法式》、《论病》、《论对属》等等。此外,本书也用了一定篇幅介绍创作理论,并不完全是为诗文声病而作。其所引之书,今多失传,所以保存了不少中国古代文论的史料。对研究六朝至唐古、近体诗律学、文学批评、修辞学均有重要的影响与参考价值。该书存世有旧钞本及影印本、校印本等多种,内容上略见差异。
空海在《文镜秘府论》中关于诗病综合记录了二十八种:
一曰平头。二曰上尾(或名土崩病)。三曰蜂腰。四曰鹤膝。五曰大韵(或名触绝病)。六曰小韵(或名伤音病)。七曰傍纽(亦名大纽,或名爽绝病)。八曰正纽(亦名小纽,或名爽切病)。九曰水浑(或九曰木枯)。十曰火灭(或十曰金缺)。十一曰阙偶。十二曰繁说(或名疣赘,崔名相类)。十三曰龃龉(或名不调)。十四曰丛聚(或名丛木)。十五曰忌讳。十六曰形迹(崔同)。十七曰旁突。十八曰翻语(崔同)。十九曰长撷腰(或名束)。二十曰长解镫(或名散)。二十一曰支离。二十二曰相滥(崔同)。二十三曰落节。二十四曰杂乱。二十五曰涉俗。二十六曰相反。二十七曰相重。二十八曰骈拇。
上文中“崔同”、“崔名相类”等是指其中提到的某一诗病与唐崔融《唐朝新定诗格》相同(崔融的《唐朝新定诗格》其中介绍了九种“文病”)。这28种诗病中,前八种即永明体四声八病中的“八病”(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钮、正钮)。另外有八种关于“重复”的诗病:十二繁说、十三龃龉(或名不调)、十四丛聚、十九长撷腰、二十长解镫、二十二相滥、二十七相重、二十八骈拇。四种关于“忌讳”的诗病,两种关于字义:十五忌讳,十六形迹;两种关于字音:十七旁突,十八翻语。具体内容大部分在本篇其它相关论著中已有录述或涵盖,于此不再重复。个别内容如“九曰水浑(或九曰木枯)。十曰火灭(或十曰金缺)。”等未得祥解。
八、《金针诗格》与学诗“五忌”
唐 白居易(公元772-846)撰《金针诗格》一卷。内容侧重诗体格式(在本篇下文《续金针诗格》摘录中有部分相关内容)。其中有关于学诗“五忌”常见:“一曰忌格懦。二曰忌字俗。三曰忌才浮。四曰忌理短。五曰忌意杂。格弱则诗不老,字俗则诗不清,才浮则诗不雅,理短则诗不深,意杂则诗不纯。”对此,后人刘公坡《学诗百法》有进一步阐述:
1、格懦。诗贵格调高古,句句无懈可击,否则即为格懦。薛能格调不高而妄自尊大。有《柳枝词》一章曰:“刘白苏台总近时,当初章句是谁推。纤腰舞尽春杨柳,未有侬家一首诗。”刘之词曰:“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西时。长安陌上无穷树,惟有垂杨管别离。”白之词曰:“红板江桥青酒旗,馆娃宫暖日斜时。可怜雨歇东风定,万树千条各自垂。”其格力风调岂薛能所可彷佛。于此可知格调之不可不讲也。
2、字俗。诗中下字须有来历,尤以典雅为贵,否则即为字俗。然古来诗人,亦有诗中用俗字者,如老杜诗“峡口惊猿闻一个”“两个黄鹂鸣翠柳。”又“楼头吃酒楼下卧”“梅熟许同许老吃”。诗中之“个”字“吃”字,均俗字也。今读之不觉其俗,而只觉其佳。此则在于善用之耳。若初学则功夫未深,终以不用为是。
3、才浮。诗贵含意不尽,藏才不露,否则即为才浮。如白乐天《宫怨》云:“泪满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又王昌龄《宫怨》云:“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二诗用意,何等含蓄。
4、理短。诗贵理由充足,不可牵强,否则即为理短。如张继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句则佳矣,但夜半非撞钟之时。又白乐天《长恨歌》云:“峨眉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峨眉在嘉州,与幸蜀全无交涉。此皆谓之理短。
5、意杂。诗意须如联珠贯串,一线到底。若一诗之中,上句谈天,下句说地;或前联吟花,后联咏草,意义绝不相关,即为意杂。是亦学者所宜深戒也。
九、《诗评》
五代景淳(生卒年及生平不详)撰《诗评》一卷。其多引晚唐五代诗,疑作者为五代宋初人。《诗评》在理论上多受皎然《诗式》影响,对后世诗界亦有很大影响。相关部分内容摘录如下:
(一)夫缘情蓄意,诗之要旨也。
一曰高不言高,意中含其高。二曰远不言远,意中含其远。三曰闲不言闲,意中含其闲。四曰静不言静,意中含其静。
(二)诗有八格
1、象外句格。诗曰:“微阳下乔木,远烧入秋山。”又诗:“万里残秋籁,孤船半夜猿。”
2、当句对格。诗曰:“无人来问我,白日又黄昏。”又诗:“船中江上景,晚泊早行时。”
3、当字对格。诗曰:“大匠运斧斤,抡材无短长。”又诗:“水石秋归早,山南马去多。”
4、假色对格。诗曰:“因游樵子径,得到葛洪家。”又诗:“卷帘黄叶落,锁印子规啼。”
5、假数对格。诗曰:“白首为迁客,青山绕万州。”又诗:“白地一回雨,儿孙拾得金。”
6、十字句格。诗曰:“一年惟一夕,长恐有云生。”又诗:“杏园啼百舌,谁醉在花傍。”
7、十字对格。诗曰:“未有一夜梦,不归千里家。”又诗:“空将未归信,说向欲行人。”
8、隔句对格。诗曰:“昔去候温凉,秋山满楚乡。今来从辟命,春物遍岑阳。”
(“隔句对”,《金针诗格》名为“扇对”:诗有扇对,第一与第三句对,第二与第四句对。)
(三)诗有四题体
一曰第一句见题;二曰第二句见题;三曰第三句见题;四曰第四句见题。除此四句之外,不见题者大谬也。
第一句见题格,《经贾岛旧居》:“先生居处所”。《贫居诗》:“贫居少变故”。《怀隐者》:“寂寥思隐者”。
第二句见题格,《送无可》:“圭峰霁色新,送此草堂人。”《访道者不遇》:“寂寂白云门,寻真不见真。”
第三句见题格,《赠愿上人》:“沧海日未出,九衢人已行。吾师无事坐,苔藓入门生。”
第四句见题格,《送僧归华山》:“此生披衲过,在处得身闲。日午游都市,天寒归华山。”
十、《文彧诗格》
五代文彧(又称神彧[yù],彧通郁,取“神郁”之意,生卒年不详)撰《文彧诗格》一卷,全书共八论,每论均有简要解释,并引诗为例。在此简列四论如下:
1、论破题
诗有五种破题:一曰就题,二曰直致,三曰离题,四曰粘题,五曰入玄。
一曰就题。用题目便为首句是也。周朴《湖州安吉县》诗:“湖州安吉县,门外与云齐。
二曰直致。就题中通变其事,以为首句是也。崔补阙《咏边庭雪》诗:“万里一点白,长空鸟不飞。”
三曰离题。外取其首句,免有伤触是也。齐己《渔父》诗:“湘潭春水满,湘岸草青青。”
四曰粘题。破题上下二句重用其字是也。《别友人》诗:“昔年相别今又别,今别还将昔别同。”
五曰入玄。取其意句绵密,只可以意会,不可以言宣也。贾岛《送人》诗:“半夜长安雨,灯前越客心。”此乃上下句不言送人而意在送人。
(以上五种惟入玄最妙。)
2、论颔联
亦名束题,束尽一篇之意。其意有四到:一曰句到意不到,二曰意到句不到,三曰意句俱到,四曰意句俱不到。(此处言颌联“束题”费解,“承联”何以“束尽一篇之意”。后人“束题”指“束股”,即八股文的“末段”。出自明·袁宏道《与杨长安》。)
3、论诗腹
亦云颈联,与颔联相应,不得错用。
4、论诗尾
亦云断句,亦云落句,须含蓄旨趣。
十一、《续金针诗格》
旧题宋梅尧臣(1002-1060)撰《续金针诗格》,其大部分内容通白居易《金针诗格》,侧重评诗论诗,对《金针诗格》中炼字、造句、声律、用韵、诗体、诗格等内容有进一步论述。部分相关要点摘录如下:
(一)诗有内外意
内意欲尽其理,外意欲尽其象,内外含蓄,方入诗格。诗曰:“岛屿分诸国,星河共一天。”言明君理化一统也。(所谓含而不露的句内之意,即今人的言外之意。)
(二)诗有三炼
炼句一。炼字二。炼意三。(白居易《金针诗格》中为“四炼”,“炼格四”云:炼句不如炼字,炼字不如炼意,炼意不如炼格。)
(三)诗有三格
纯而归正上格,诗曰:“几席延尧舜,轩墀立禹皋。”淡而有味中格,诗曰:“闲倚太湖石,醉听洞庭秋。”华而不浮下格,诗曰:“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四)诗有七不得
一曰说见不得言见。二曰说闻不得言闻。三曰说远不得言远。四曰说静不得言静。五曰说苦不得言苦。六曰说乐不得言乐。七曰说恨不得言恨。
(五)诗有四“字”对
叠韵字对一。诗曰:“磴危攀薜荔(bìlì),石滑践莓苔(máitái)。”
叠语字对二。诗曰:“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堂堂”“故故”)
骨肉字对三。诗曰:“晚蕊初开红芍药,秋房初结白芙蓉。”(“蕊、花”对“蓬、莲”)
借声字对四。诗曰:“关河一栖旅,杨柳十东风。”(“栖”音“西”对“东”)
(六)诗有齐梁体
1、四平头格:《曲江感春》诗“江头日暖花正开,江东行客心悠哉。高阳酒徒半凋落,终南山色空崔嵬。”(《金针诗格》:“谓四句皆用平字入是也。”)
2、两平头格:《凤凰台》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金针诗格》:“谓第一、第三句用平字入是也。”似与该诗例不符。)
十二、《诗苑类格》
宋 李淑(生卒年不详),公元1034-1038年间编有《诗苑类格》三卷。《诗苑类格》一书系诗格总集,汇纂唐五代诗格著作。原书久佚,全貌已无从得见。仅《诗人玉屑》录存数条,选录如下:
(一)诗有三偷
偷语一,最是钝贼,如傅长虞(傅咸,魏晋文学家):“日月光太清,列宿曜紫微”,陈王(东晋后主陈叔宝):“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是也。(将古人名家的诗句,改换个别字充为己用。)
偷意二,事虽可罔,情不可原,如柳恽(南朝梁465-517)“太液微波起,长杨高树秋”,沈约(南朝梁441-513)“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是也。(化用名人名句,取意或换意成新。)
偷势三,才巧意精,各无朕迹,如嵇康(三国)“日送归鸿,手挥五弦”,王昌龄(唐)“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是也。(效仿古人名家笔势,偷得较艺术,可以不见踪迹。)
(二)论诗对
曰正明对,“天地”、“日月”是也。(《玉屑》等引为“正名对”,亦作“的名对”。)
曰同类对,“花叶”、“草芽”是也。
曰连珠对,“萧萧”、“赫赫”是也。(梅尧臣《续金针诗格》中谓“叠语对”)
曰双声对,“黄槐”、“绿柳”是也。
曰叠韵对,“徬徨”、“放旷”是也。
曰方名对,“送酒东南去,迎琴西北来”是也。(方位名“东南、西北”相对)
曰异类对,“风织池间树,虫穿草上文”是也。
曰联绵对,“残河若带,初月如眉”是也。(疑为“残河河若带,初月月如眉”之误。)
曰双拟对,“议月眉欺月,论花颊胜花”是也。
曰回文对,“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是也。
曰隔句对,“相思复相忆,夜夜泪沾衣,空叹复空泣,朝朝君未归”是也。
上述内容中,“诗有三偷”亦见皎然《诗式》。“论诗对”出于唐 上官仪《笔花九粱》(佚),其后八对亦承旧题魏文帝《诗格》之“八对”说。
十三、《吟窗杂录》与“作诗十戒”
《吟窗杂录》旧题宋 蔡传(字永翁1066-1126)与陈应行[xíng](字永康,年代不详)编撰的一部汇集从初唐到北宋有关诗格、吟谱、句图以及诗论的总集,共辑录近三十种论著,亲手校正,聚为五十卷,具有较重要的诗学文献价值。因历来只存有明抄本和明刻本,流传极少,读者很难看到。其序中提到作诗“十诫”及“十贵、十难、十易”等,在此一并摘录:
十戒:一戒乎生硬,二戒乎烂熟,三戒乎差错,四戒乎直置,五戒乎妄诞,六戒乎绮靡,七戒乎蹈袭,八戒乎浊秽,九戒乎砌合,十戒乎俳谐。
十贵:一贵乎典重,二贵乎抛掷,三贵乎出尘,四贵乎浏亮,五贵乎缜密,六贵乎雅渊,七贵乎温蔚,八贵乎宏丽,九贵乎纯粹,十贵乎莹净。
十难:一曰识理难,二曰精神难,三曰高古难,四曰风流难,五曰典丽难,六曰质干难,七曰体裁难,八曰劲健难,九曰耿介难,十曰悽切难。
十易:气高而易怒,力劲而易露,情多而易暗,才赡而易疏,道情而易僻,思深而易涩,放逸而易迂,飞动而易浮,新奇而易怪,容易而易弱。
十四、《沧浪诗话》
《沧浪诗话》是宋 严羽(约1192-1245)关于诗歌理论的重要著作。它的系统性、理论性较强,是宋代最负盛名、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一部诗话。全书分为《诗辨》、《诗体》、《诗法》、《诗评》、《考证》等五册。相关部分摘录如下:
(一)诗辩
1、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
2、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
曰:“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二)诗法
1、学诗先除五俗:一曰俗体,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韵。
2、诗有语忌,有语病,语病易除,语忌难除。语病古人亦有之,惟语忌则不可有,须是本色,须是当行。
3、发端忌作举止,收拾贵在出场,不必太著题,不必多使事;押韵不必有出处,用事不必拘来历。
4、下字贵响,造语贵圆;意贵透彻,不可隔靴搔痒;语贵脱洒,不可拖泥带水。语忌骨董、忌趁贴、忌直意、忌浅脉、忌露味;音韵忌散缓,亦忌迫促。
5、学诗有三节:其初不识好恶,连篇累牍,肆笔而成;既识羞愧,始生畏缩,成之极难;及其透彻,则七纵八横,信手拈来,头头是道矣。
(三)诗体
1、有黄初体,正始体,太康体,元嘉体,永明体,齐梁体,南北朝体,唐初体,盛唐体,大历体,元和体,晚唐体,本朝体,江西宗派体。
2、有所谓选体,柏梁体,玉台体,西昆体,香奁体,宫体;有古诗,有近体,有绝句;有古律,有今律。
3、有连(联)句,有集句,有分题,有分韵,有用韵,有和韵,有借韵,有协韵。
4、有十字对,有十字句,有十四字对,有十四字句,有扇对,有借对,有就句对。有律诗彻首尾对者,有律诗彻首尾不对者。
5、有隔句体、五仄体、五句法、六句法、促句法;有绝句折腰者,有八句折腰者。
6、有全篇字皆平声者,有全篇字皆仄声者;有古诗一韵两用者,有古诗一韵三用者;有古诗旁取六七许韵者,有古诗全不押韵者。
7、有律诗上下句双用韵者;有辘轳韵者,有进退韵者;有律诗至百五十韵者,有律诗止三韵者。
8、论杂体有盘中,回文,反复,离合,字谜,人名,卦名,数名,药名,州名,藏头歇后等诸体。
上述“诗体”之论,正如刘公坡《学诗百法》之七十二中所言:“皆诗体之愈变愈奇,而不可奉为常法者也。兹因便人研究诗之变迁起见,故述其大略于上。”
十五、作诗“四忌”“五戒”
作诗“四忌、五戒”见于清末民初的刘公坡(有作“刘坡公”,生卒年不详)著《学诗百法》。
(一)律诗四忌法
“何谓律诗四忌?一曰不工,二曰不贯,三曰不自然,四曰不典雅。初学作诗者,于前述种种忌病,既已领会,则尤当注意此四忌也。今述如下”:
1、不工。律诗最重对偶,苟对偶之句配搭不匀,便不工矣。
2、不贯。律诗以第一联为起,第二联为承,第三联为转,第四联为合。苟不知起承转合之层次,而两两相凑,便不贯矣。
3、不自然。律诗于立意、造句、炼字、修辞诸法,在此皆当研究,苟其徒重对偶,于诗之意义词句生拍硬截,便不自然矣。
4、不典雅。律诗宜善于运用古典,若只将迎眸、屈指、好将、从教称字,铺张字面,便不典雅矣。
(二)绝诗四忌法
“何谓绝诗四忌?曰可加可减、可多可少、可彼可此、可上可下是也。学者于律诗四忌又知趋避矣,故再以绝诗四忌示之,仍分述如下”:
1、可加可减。如五绝之诗,加二字为七绝;七绝之诗,减二字为五绝之类。
2、可多可少。如一诗之中,一意分为四句,或四句仍归一意之类。
3、可彼可此。如咏梅之诗,可移而咏菊;咏山水之诗,可移而咏风月之类。
4、可上可下。如七绝仄起押韵之句,与第四句同为仄仄平平仄仄平。苟其不分层次,上句与下句可以互易之类。
(三)作诗五戒法
“何谓作诗五戒?一戒讥讪,二戒谄谀,三戒鄙俗,四戒纤亵,五戒剽窃是也。学者于上述“八病五忌”(《百法》所述)既已知之,则此作诗五戒,尤不可不注意焉。兹更详述于后”:
1、戒讥讪。古来谑语嘲歌,大都轻薄者之所为。(因为古人以儒家思想为正统,对讥刺嘲讽的诗作看成是下品。故刘公坡说“古来谑语嘲歌,大都轻薄者之所为”。当然也不是一概而论,诗词中对不正之风等以讥讪的方式批评,也是不该禁止的。)
2、戒谄谀。昔杜子美赠郑谏议诗,只赞其诗词,不言其谏诤,斯为不谄。又赠鲜于京兆诗,但美其文章,不论其武略,斯为不谀。不谄不谀,最关人品。然尽有对于贵官显者加意颂扬,及时过境迁骤然失势,昔日应酬之作适成株累之由。诗人似此者颇多,切不可轻蹈此习也。(“鲜于”:复姓,名向,字仲通,唐天宝末为京兆尹。)
3、戒鄙俗。鄙在立意,俗在造句。凡稍有气骨者,或不肯自蹈卑鄙(卑微鄙陋)之弊,俗则非着意锻炼,即未能免。(戒鄙即作诗不能呈“低下”之势,不卑不亢方好。戒俗即要远离俗词俗意而力求高雅。)
4、戒纤亵。一字至九字诗,虽曰旧格,终近游戏。至地名、人名、药名、数目诸体,则纤矣。西昆、香奁专咏艳情,《唐诗别裁》屏而不录,惩其亵耳。初学作诗者,最喜吟风弄月,坠入魔道,心术日非,此尤不可不力戒也。(作诗过分追求奇巧之技谓之纤,轻慢淫秽、闺阁情艳之述谓之亵。)
5、戒剽窃。释皎然谓诗有三偷,其上偷势,其次偷意,最下者偷语。初学作诗,脱胎犹非所宜,况剽窃乎?戒之慎之!(“夺胎换骨”出自黄庭坚关于化用前人诗句诗意的两种方法:“山谷言诗意无穷,而人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宋 释惠洪《冷宅夜话》语)刘坡公言初学作诗使用“脱胎换骨”之法也不合适的,更何况直接剽窃。意即学诗者要尽量多作原创,如开始学诗就总拿古人句意来用,不利于培养自身创造力。至于“化用、引用”都是常见的作诗手法,非为不可。只是生吞活剥,照搬取巧则为拙劣当戒。)
诗之格式病忌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和文学规范的一种理论形式。唐宋时期诗词论著着重诗格诗式等法度的构建,明清诗论家们则对诗歌法度论从“活法”、“至法无法”等角度进行了消解,重点放在了诗词的理性探索与研究上。上述诗之病忌格式均为时人之诗识诗观,于今未必皆合时宜。同时,各家之说常在摘录其前人文献基础上予以扩展,故内容上常见交叉重复之处。如空海大师所言:“即阅诸家格式等,勘彼同异,卷轴虽多,要枢则少,名异义同,繁秽尤甚。”本篇为方便比勘异同,故部分重复者一并罗列其中。还有些前人述为格式而其后人视为病忌者,今习者当作甄别取舍为是。另因原著刻本多有散佚,所引所录资料多为后人转引转录,或源于后人校注版本,故讹误之处在所不免,谨为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