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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从宗教角度看李白为何弃笔而去

浪迹山川 发布于2022-01-10 21:00   点击:1375   评论:6  

崔颢的《黄鹤楼》诗,被历代诗家所推崇。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谓:“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相传大诗人李白酒后欲在黄鹤楼题壁,抬头见到这首诗后,喟然而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遂弃笔而去。

这首诗被誉为“唐代七言律诗第一” 。但是,历代论家虽然注意到了这诗的立意境界,但语焉不详,大多用感叹世事变幻之类的评语,或是从技法而论的。如沈德潜在《唐诗别裁》卷十三中说:“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然此类评论,很难说明李白“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内在原因。

李白是读懂了这诗的,深知这里面的重量和内涵,故弃笔而去。但以李白豪迈慷慨,放浪形骸,桀骜不驯的性格,是不愿甘居人后的,他一直想找机会与崔颢一较高低。

在长安不能施展抱负的李白,被赐金而还了!在排挤出政治中心后,他第二次来到金陵,在金陵的凤凰台上,他面临长江,怀古伤今,终于以同样的七言格律向崔颢发起了挑战:“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与崔诗一样,李诗也一连用两个重叠的“凤凰”一词,第二句又用一“凤”字,让更加流动明快的音节来渲染气势,从而达到一气呵成,洒脱自然的艺术效果。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论崔、李两诗说:“格律气势,未易甲乙。”

两诗都响遏行云,流韵无穷,但李白挑战是挑战了,却未能胜出,只能是“未易甲乙”。这表明李白虽离开朝廷了,却还沉浸在对国事的担忧中,没有能超脱出来。当然,这种心忧社稷江山,是中国士人的传统美德。

那么,究竟崔诗中怎样的立意境界使李白难以释怀,非得步崔颢后尘而为之呢?在我所看过的前人诗话和今人评述中,对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给予答案。以我读此诗之愚见,崔颢之诗是用佛学“三法印”中的“诸行无常”和“诸法无我”来写的,是在讲述事物在时空和运动中的关系,有着深刻的哲学思想。这种哲学思想,使李白不得不为之折服。

“三法印”,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这是佛教阐释人生宇宙的提纲挈领,也是佛教区别于其它宗教的根本所在。我不想在此用佛学语言来详细解释“三法印”,而是用最简单的哲学语言来讲一讲它的要义。所谓“诸行无常”,“诸”,是指一切事物;“行”,运动;“无常”,没有常态,“常”,长久不变也。即一切事物都在运动和变化之中,我们看到的所有事物不是恒定的,是在运动之中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一切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所谓“诸法无我”,“法”,法则,事物运动的客观规律;“无我”,没有“我”的主观意识的存在,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即在事物运动的客观规律面前,主观之“我”是不存在的。所谓“涅盘寂静”,涅盘为梵语,意为不生不灭;寂静,意为不为外物所惑,使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诸行无常”和“诸法无我”,是认识论;“涅盘寂静”是方法论。在佛教看来,客观事物的运动变化是不以“我”的主观意志而改变的,并因此得出了身外之物皆是虚幻,外在的所有一切也都是空幻的结论,要获得永恒(不生不灭)和避免生灭的世间法,只有“涅盘寂静”,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己心不为外物所动,“明心见性”和“见性成佛”。“三法印”对事物在时空中的运动规律以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认识,无疑是正确的,但由此而得出的结论却是错误的,其希冀生命永恒的方法,则近乎荒谬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登临的黄鹤楼已是人去楼空,黄鹤不在,这真是“诸行无常”啊。“白云千载空悠悠”脱胎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白云一片去悠悠”,是说心中的“昔人”、“黄鹤”,如千年以来飘浮不定的白云,虚无缥缈,空空荡荡,一切都悠悠而去了。诗人在这种世事茫茫,不可捉摸的现实中,有一种万物皆空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空余”或“空悠悠”的了。诗人之所以产生“空”的感觉,是因为这些物象都有着自己的运动变化,不以我的主观愿望能有所改变,蕴含了“诸法无我”的思想。“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历历在目的汉阳晴川阁之碧树、稠密茂盛的江中鹦鹉洲之芳草,年年有枯荣,岁岁有盛衰,轮回有序,年复一年。诗人借草树无尽而感慨人生有限。这颈联与刘希夷的“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张若虚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表现的是相同的意思,这里其实寄托着一种超越生死和对生命永恒的渴望。“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这后一句,也脱胎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青枫浦上不胜愁。以中国叶落归根的传统,家乡应是自己的归宿之地,结合以上诗句来理解,乡关可理解为人生或心灵的归宿之地。如果仅从字面理解,哪有谁不知道自己家乡是什么地方的吗?而且诗人用字也极有深意,如果把“日暮乡关何处是”解释为“有家难归”的话,那诗人应该用“何处在”。乡关何处是,讲的是乡关的概念;乡关何处在,讲的是乡关的方位。一字之别,含义不同。你看,夕阳残照,烟波浩缈,昔人不见,黄鹤己去,自己独立江边,人生或心灵的归宿难寻,而生命也不能象草树一样枯而复荣,一切都是“空悠悠”啊!这能不使人愁叹吗?

李白信奉道教,但对崔诗中表现出的人生宇宙观无疑是认同的,不然也不会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叹了,也不会有两次拟崔诗的格调意境之作。没有资料表明崔颢信奉的是佛教还是道教,但从全诗来看,崔颢认同“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认识论,却没有去追求“涅盘寂静”这种生命永恒的方法,否则,也不可能有“日暮乡关何处是的感叹了。

以中国占统治地位的儒、释、道三种思想而言,有了“一切事物都是在运动和变化中的、并且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这种认识,进而想得到生命永恒的方法,不一定非得依“涅盘寂静”来进行,还有着另外两种选择。其一,道家的退而隐之,以生为乐,以长寿为大乐,以得道成仙(永恒)为极乐。其二,儒家的进而取之,通过修齐治平,建功立业或著书立说而流芳百世,以永运活在后人心中来获得永恒。佛家的“涅盘寂静”是消极的,相对而言,儒、道两家的人生观则要积极得多,这也许正是中国许多士人能站在本体旁边凌视现实,傲慢地蔑视一切富贵权势的思想基础。

崔颢和李白都意识到了在客观规律面前,自我是虚无的,并由此认为眼中物象也是“空”的。这种哲学观是一元否定论,属客观唯心的范畴,还没有达到“空其所空”,即否认物象的客观存在,进入二元否定的主观唯心的范畴。因此,一个寻求“乡关”,挣扎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一个关注“长安”,未能摆脱对现实政治的期待。从精神层面讲,李诗不如崔诗空灵,这也是李白未能胜出的关键原因。

任何艺术都不是作者对客观事物的忠实描写,更不是对艺术外在形式——技巧的追求。作者笔下的所有物象,都是“人”化了的,是自己世界观的具体表现,有着自己思想和情绪的流动痕迹。因此,我们读诗或看任何艺术作品,都应该对当时的时代思想有清楚的认识,并深入到作者的内心世界,这样才能读懂作品的艺术语言。否则,流连或痴迷于一些技巧技法,终是皮相之见。


20096月根据1985年我在电大的授课录音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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