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后（小小说）
（若鸿）

被冬雨洗过几天的太阳，清亮清亮的，斜照过来，连窗帘都焕然一新。鸟儿“啾啾”，公鸡“喔喔”，它们才不管村头树木吹断了几根，新冠病毒又死灰复燃。一切都那么欢快，自然。
阳光下，经时蔬菜碧油油，水淋淋的，露珠儿堆积在胡萝卜，白萝卜，芹菜，泥蒿叶片上，散发动人的光泽。
这是一座靠近马路边的房子，除了主人的菜地还有一块宽大的禾场，平整的水泥地与公路相连，人来人往，也是信息的散布地。
往日一到冬天，人们便三五成群，聚在此晒会太阳，谈论谈论微信里的“天下大事”。主人不但不反感，还适时地拿出小板凳，开水，以期留住潜在的麻将客。
今天却有些不同，人们不再谈论“美国，新冠”。绰号“高音喇叭”的王树发边散烟边说：“谁能知道？我们的书记就这样离开了，如果临走前告诉我，我肯定不会让他大风大雨的天气，去外面鉴什么狗屁合同，这不把命都丟了！”
他是个五十多岁，人矮嘴快的男人，仗着与书记是发小，年龄又相仿，平日没少跟着狐假虎威。说这话也不知是庆幸没跟着出门，还是对书记没叫他而耿耿于怀。
“可不，听说车上四个人，只有他当场便死了，你说这是什么事？”接烟的男人随声附合，曾有过的恩怨仿佛也如云消散。
“什么时候接他回来？我们要不要去一趟？毕竟是书记。”有人问。
“你去哪里接？几百公里外呢？当地政府不处理好，甲方公司，责任人，保险赔偿，你懂吗？”王树发连珠炮问。
“那也是。”男人讷讷的，不再说话。
“听说他买了好多保险，我老婆的姐妹就卖给他一份意外伤害险，他的儿子，老婆这次捞到了。”说话的是邻村郭有根，他穿一件加厚夹克衫，头发白多黑少，耷拉着眼皮，双手插裤袋，仿佛在为书记计算赔偿。“不知镇上的那个她，能分到多少？”
“怎么可能？他有老婆和三个儿子，还能给外人分去？”
人群里散发一阵笑，这个“外人”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书记的红颜知己陈美娟。男人听到八卦，便像中了头彩，个个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听到的，传说的，全都抖落出来。“我在哪哪看到过。”“有天早上……”
“你们积点口德吧，人，没有招惹你们，她还要生活呢。”王树发大声喝止。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以前跟着书记不少见识陈美娟的风采，她洁白的手，嗲声嗲气的话语，故意眯成一条缝的柔媚眼，都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只是书记高大伟岸的身体在前，谁还看他一眼呢？现在书记走了，或者自已有机会一亲芳泽？
“树发，树发”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有个人匆匆忙忙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大冬天的，他的额头上却汗水淋漓，也顾不得擦，“你帮我看看这个，还能不能要到钱？”原来是村中有名的老实人王昌平。
大家凑拢来看，原来是一张借条，金额五万元，尾后签名“王金山”，即已故书记，日期显示有两年了。
“好啊，你有钱借给书记，平时装穷。”“看不出你挺有钱的。”……
“不，不是，是书记不让说，他借钱的时候说每个月给我利息，一直都没有给，我也没好意思要，谁知道现在这样？”他哭丧着脸，辩无可辩，“我还能要到钱不？”
“白纸黑字，也不是小数，应该可以的。”王银发将信纸递给王昌平。“等丧事过了，我帮你去找他儿子们说说。”
“他还欠我们几天的工钱呢？去年盖新房子，大家都去帮忙，现在谁还作指望？”一辆小四轮拐进场，男人停稳，并不下车。他满脸络腮胡子，与棉袄一样黑得发亮！“不知道要那么多钱干嘛，盖那么多房子？如今全部好事别人。”
新加入的人，又掀起新一轮高潮。
“他叫别人不要占国家农田，每家只分一百多平米地基，三个儿子却一人一栋房，自已又盖了六间三层楼。”
“听说镇上还买了一套呢，就在那女人旁边。”
“县城最大超市有他的股份。”
“太能捞了，以前造纸厂怎么开起来的？现在的发电厂？”
“国家拨款、农民集资修路，他修的是什么路呢？一车宽，我儿子每年春节回家都不敢开，一不小心就被堵在乡村路上了。”
“他开公司买饲料，这次出事就是去总公司签明年合同的。”
……
“树发，麻将桌差你一个人，快点。”
“先说好，等会电话一来，我就要走的。”
“知道了，先上班吧。”“哈”
太阳升高，人群渐渐散去，墙根下空荡荡的，只有树上的鸟儿依旧“啾啾”。
2021.11.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