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论郭德纲老师唱京戏

狄按：郭老师近来致力于京戏。网上赞誉之外，亦多有毁声。【1至7】录余之评论，【8至11】录郭老师唱词：

【1】相声艺人是杂学。一方面，各个曲种互相影响是有的。另一方面，对于各个曲种的特点也辨识得最清楚。就学艺次序而言，京平梆曲是一起学的，并不是先学梆子，再学京戏。说郭老师梆子味儿，还不如说荀慧生先生是梆子味儿。
京戏本就是花部，是各种味儿杂糅的。徽调、汉调，能是一个味儿吗？值此苟延残喘之际，还要虚拟一个“味儿”的院墙，把郭老师往墙外推，只能说是糊涂油子蒙了心了。

【2】郭老师的唱腔，和既往的唱腔有多大区别？言菊朋先生的唱腔，和既往的唱腔有多大区别？当初，也是有一些人，不以言先生为然的。后来，言先生算是一派。

【3】京戏演员唱昆曲，发声方法与昆曲演员不同，旦角尤其明显。也没怎么听到昆曲演员、昆曲戏迷骂闲街。
昆曲又有“北昆”一路，吐字归音有异于南方，也被见着南北打架。
演员，各自钻研玩意儿，也就是了。观众，各自挑选喜欢的演员，也就是了。“你听的那不是京戏，我听的才是京戏”，有病啊！

【4】我是从小听相声，也是从小听京戏。当初看侯宝林先生的回忆视频，说他给大领导说过七八百段相声。我就奇怪，哪有这么多段？看京戏的回忆录，说当初的名角儿，基本都会四百出戏。我也奇怪，哪有这么多出？不靠观众买票，靠税收豢养的所谓“专业院团”，真是败家。

【5】如果同光十三绝及以下名角都复生，又不得赋税补贴，都得靠市场活着，那自然用不着郭老师贡献力量，他的唱戏，也就是个自娱自乐。如今的“专业演员”，谁敢说在师门内青出于蓝！？没有新意，你把那师门没留下录音的戏演一演，也是好的。可这他们也不干，或者是不敢。京戏，郭老师之前，我是只听旧录音的。

【6】A京戏的主体是皮黄，可京戏不都是皮黄。郭老师的跳出跳入，绝对一流。B关于吐字归音，郭老师是下了功夫的。就你知道中州韵、尖团音，郭老师不知道？许多人都说“我听得懂”，这很不容易。C节奏变化之多、之巧，为仅见。D唱词的整理。郭老师藏了许多本子，所以哪些是旧词儿，哪些是改写，不好判断。京剧之弊，在于“词儿水”，郭老师近来唱的，感觉就好些，有的竟然是极雅致或极真挚的了。

【7】执着于“是不是某派”、“像不像某派”，都是很可笑的想法。过去的这种想法，是生产力水平决定的。别奇怪，还真是这么回事。老谭故去了，遂有余叔岩、孟小冬。可要是老谭演出的录音录像具在，余叔岩还能得大名吗？有的砖家吐沫星子四溅：“你听这一句，余先生改了一下，和老谭不同。”呵呵，恕我耳拙，都差不多。因为生产力水平低，“超级模仿秀”才有市场！
可就是那个时代，主流民意还是“听个新鲜”。郭老师说，以前是就怕和别人一样，现在是就怕和别人不一样。这是因为，现今的所谓“资深爱好者”，是把京戏当古董来欣赏，若依着他们的意见，京戏怎能不亡？！

【8】《火焚纪信》：
大喝一声似劈雷，坐至在龙车辇止不住得泪双悲。
旌旗招展散了队，败阵的儿郎好似那雪花飞。
自幼儿在原郡操习军队，扶保汉王江山一统归。
东西争与贼作对，南北剿我也曾替主抖雄威。
凭功劳挣来一品三公位，忠心报国舍我还有谁。
自从在黄河败了队，楚项羽的人马紧紧地追。
君臣们兵败荥阳内，小小的城池又被这个贼来围。
韩元帅领兵燕赵内，英布彭越兵扎九江不能够转回归。
我主爷闷坐黄罗宝帐内，张良陈平定计闯重围。
他二人将我相貌对，他劝我头戴着王帽，身穿着蟒袍，腰横着玉带，足踏着朝靴，假扮汉王哄与贼。
纪信也不图富与贵，我也不图那蟒袍玉带身上披。
眼望着家乡双流泪，年迈的老娘我哭了几回。
老娘亲生养儿一场空枉费，我不能在那坟前烧纸火化灰。
我的妻守空房流干眼泪，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时时刻刻望夫望不归。
可叹我娇儿未满三周岁，要相逢除非是谯楼之上鼓打三更南柯梦中见一回。
袍袖搌干了英雄泪，耳边厢我又听得仓啷啷啷催命的金锣它把我的命来追。
两廊下站的牛头马面的鬼，楚项羽他好比五殿的阎王秦广辉。
此一番进账与贼作对，准备着钢刀把爷的命来追。
活是汉家臣，死是汉家鬼，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生生死死就是这一回。
大胆闯进贼营队。。。看重瞳，他把我怎么为。。。

【9】《唐伯虎点秋香》1：
一路儿来至在大雄宝殿，参菩萨，拜罗汉，游僧房，逛寺院，遇着了五百年前的风流冤，这姑娘就是我的活神仙。
宜嗔宜喜春风面，欲行欲止三寸小金莲。
秋波婉转眼花缭乱，环佩叮当响，我的三魂就上了九天。
（转《照花台》）：
好一个美天仙，好一个女婵娟。
唐解元梦魂牵，只愿花下眠。
功名富贵谁稀罕，桃花坞内春色无边。。。

【10】《唐伯虎点秋香》2：
满天星当不了月儿亮。。。
金风起，透纱窗，檐前铁马响叮当，相思渡口桃花舫，牡丹亭下海棠花旁，相逢的孤雁它声嘹亮，可怜我，一榜解元，天子门生，满腹的文章，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秋香姐你在何方。。。
我与你造一本相思账，相思债咱们写个端详，你把那砂糖儿抹至在我的鼻子尖儿上，够又够不着，闻着那么香，这才是，聪明人上了这个聪明人的当，万般无奈等候秋香。。。

狄按：A冯梦龙《挂枝儿·欢部·专心》：满天星当不得月儿亮，一群鸦怎比得孤凤凰，眼前人怎比得我冤家模样。。。B解元是乡试头名，还算不得“天子门生”。

【11】《江山美人》：
（白）只为当初一念差，黄袍换却紫袈裟。朕乃西方一衲子，因何落于帝王家。

离却了紫禁城，五台山往。。。
风儿凄，雨儿狂，
灯儿昏，炉儿凉，
更儿深，夜儿长，
心儿惊，意儿忙，
梧桐叶落被风扬，我是阵阵的好凄凉。
说什么面普天之下孤王掌，说什么六院三宫美娇娘，
说什么龙楼凤阁多雄壮，说什么坤宁宫，三大殿，满朝的文武，利锁与名缰。
好一似浪打的孤舟，长江里飘飘荡荡，
似这等解不尽的相思，比长江还要长。
从此后牙床冷落红绫被，鸳鸯枕上不成双，
晚间无有温存语，清晨缺少个画眉郎。
肝肠断，断肝肠，红颜真命苦，错配了薄幸郎，
哭宛娘，点点珠泪洒衣裳，我是辜负了好时光。
满腹悲鸣无话讲，不做君王做和尚，
从今醒去邯郸梦，哪怕他人笑我荒唐。。。

202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