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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凿井》注【李贺集辨注草稿】
作者:华夏戎狄
后园凿井[1]
井上辘轳床上转。[2]
水声繁,丝声浅。[3]
情若何,荀奉倩。[4]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5]
[1] 后园凿井:宋蜀本、蒙古本、汲古阁本、述古堂本、密韵楼本如此,徐董、陈弘治注本同。吴注刘评本、曾益、王琦注本后有“歌”字,叶葱奇、刘衍、徐传武、王晓强注本同。
吴正子曰:《晋书·乐志》:吴拂舞歌《淮南王篇》云: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练汲寒浆。此篇叹流光迅速,愿日景长住,使寿命延,此情相与始终也。刘辰翁曰:极似古意。凿井浅事,独因辘轳涉及情事,颇欲系日。如此往来,既托之谣体,长言短语,自不必一一可晓。徐渭曰:日升而天晓,然后汲井。后二句,不欲日没也。曾益曰:此为情深者作。姚文燮曰:此叹士人之沈沦,必赖在上者有以引汲之也。王琦曰:《晋书》:《拂舞歌诗·淮南王篇》云:淮南王,自言尊,百尺高楼与天连。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汲寒浆,饮少年,少年窈窕何能贤。扬声悲歌音绝天。我欲渡河河无梁,原化双黄鹄,还故乡。还故乡,入故里,徘徊故乡,苦身不已。繁舞奇歌无不泰,徘徊桑梓游天外。长吉此诗略祖其义,而名与调及辞意皆变焉。盖为夫妇之相爱好者,思得长相依也。刘衍曰:贺诗云,昌谷北园有“家泉石井”,此诗当为见物生情,于新婚之后,入京应试之前作。时在元和五年。徐传武曰:清人王夫之评说此诗曰:“悼亡诗,……悲婉能下石人之泪。”认为是诗人悼念其妻的。钱仲联亦主此说:“此诗为悼亡之作。”参见《李贺年谱会笺·元和九年》。我认为诗意乃吟咏其夫妻情谊的。王晓强曰:这一诗题是取古乐府诗句而为之,这古乐府的原题、辞为《拂舞歌辞·淮南王篇:(见前)。不过,这“后园凿井”并非单纯的撷取就算了结,诗人的本意要这四个字代表《淮南王篇》整篇。……狄按:王晓强以为此诗是讽刺唐宪宗之好色与求仙,论证繁复,不录。
狄曰:此诗据《淮南王篇》中“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练汲寒浆”两句而发挥,证据在于诗题为“后园凿井”,而诗中绝不言凿井事,起首就是汲水;也就是说,诗题并非概括全篇,而是诗真正的开始部分。此诗咏夫妻情好,但是绝不是咏己之夫妻情好,证据在于“城头日”,昌谷长吉之宅旁,岂有城耶?叶葱奇以为首四句是“兴”兼“比”,其实诗题兼“兴、赋”、首四句兼“兴、比、赋”。妻子梳妆、备膳、浆洗,皆须用水,丈夫请人后园凿井,是爱妻也。晨起汲水,本为女性职责,如《夜饮朝眠曲》、《安乐宫》中,都是宫女汲水,而不用宦官;此诗吴正子注亦云“乐府中言汲水,每以美人为说,如张籍《楚妃怨》云:梧桐叶下黄金井,横架辘轳牵素绠。美人睡起天未明,手扶银瓶秋水冷”;《淮南王篇》中云“汲寒浆,饮少年”,可见汲水者亦是女性;然此诗首四句,应是小夫妻一同汲水,你侬我侬,甜的不行;因为后面接续“情若何,荀奉倩”,若是丈夫不在汲水现场,不当有此。想唐小康之家,小媳妇们互炫夫婿之爱,衣服首饰,哪能比得过后园凿井、一同汲水呢?此或即长吉此作之现实依据,亦长吉为此作之传播考量,是当时人之喜闻乐见者也。此诗虽写夫妻情好,但主要是写丈夫情深,这是因为当时夫妻地位并不平等,丈夫情深就更显珍贵,即所谓“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也。
[2] 王琦曰:《广韵》:辘轳,圆转木也。今井上圆木转绳,悬吸器以取水者是也。床,井栏也。叶葱奇曰:床,指安装辘轳的木架。首句是比兴体,拿辘轳和井架必夫妇的谐合依倚。狄曰:床:井床;防跌落的护栏和辘轳的支架,其实是一体的。就“比”而言,叶葱奇说是。就“赋”来说,是谁在转动辘轳?结合本应由女性汲水及“荀奉倩”之“信息后出”,可知是小夫妻俩。辘轳两侧皆有曲柄,还是只有一侧有,不可考,然一边摇着辘轳,一边对视传情,是可以想见的。
[3] 丝:蒙古本、汲古阁本、密韵楼本如此,叶葱奇、刘衍、徐传武同。宋蜀本、述古堂本作“弦”,吴注刘评本、徐董、曾益、王琦、陈弘治、王晓强注本同。汲古阁本下 注“一作弦”。
王琦曰:弦即汲水之绳。水声与弦声相和而成音,以比男女相配而成好合。叶葱奇曰:“丝”指吊桶的绳索。“水声繁”指情长,“丝声浅”指世短,和五六句意义相贯。徐传武曰:诗人以辘轳和井架,以水声和丝声,比喻他们的和谐相得,相依为命。
狄曰:水声,瓶或桶上引的时候,容器外附的和自容器漾出的水,洒落井底水面发出的声音。丝声,井绳缠紧在辘轳上发出的声音。所谓“弦”,盖指用时绷直之物、如“琴弦、弓弦”;而井绳的垂直部分,不可能发出声音;“絃”应为“絲”之讹写。就“赋”而言,二人一起摇辘轳,又忙着传情,动作难以协调,徐疾不定,则自瓶或桶中漾出的水更多,是为“水声繁”;“丝声浅”,声近也,就发自身旁的辘轳上。就“比”来说,“水声、丝声”,皆情也、爱也;“水声繁”,情浓也;“浅”谓时间短,“丝声浅”,相爱的时间不长,实谓情新也,小夫妻正是新婚不久;司马迁《报任安书》云“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刘良注云“日浅,谓时少也”。
[4] 倩:蒙古本、密韵楼本作“蒨”,误。王琦曰:裴松之《三国志》注:荀粲字奉倩。常以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美色,粲于是娉焉。容服帷帐甚丽,专房欢宴。历年后,妇病亡,傅嘏往唁粲,粲不病而神伤。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娶也,遗才而好色,此自易遇,今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然未可谓之易遇。痛悼不能已,岁余亦亡。叶葱奇曰:《世说新语》:“荀奉倩(荀粲)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烫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既然世短情长,那么夫妻的情感究竟如何呢?多半像荀奉倩那样浓厚啊!
狄曰:情若何,“情若何人”之省写。此二句,言丈夫之情深也。自问自答的是谁?是长吉还是诗中的妻子?应当是后者,既幸福,又得意。叶葱奇解“水声”四句,以为“丝声浅”指世短,或许因为荀粲夫妇的早逝,其实唐人以古人为喻,多只取一点,不及其余,长吉于此,但取荀粲之“与妇至笃”而已。
[5] 曾益曰:城头日,初日。王琦曰:欲夫妇长得相守而不老也。叶葱奇说:“流”,犹言沈(沉)、落。后四句说,但愿城头白日长住,一天的光阴像一千年,永不昏暮,即愿天长地久的意思。
狄曰:城头日,晓日,曾益说是。流,日月星辰之运行曰“流”;曹丕《燕歌行·其一》云“星汉西流夜未央”,谢庄《月赋》云“素月流天”;下去,沉落也;流下去,向西运行到沉落。此四句,是妻子或小夫妻共同的祈愿,白日长留,即可得浓情不已也。然此祈愿,并非凭空而来,属于“见景生情”。晨起汲水,一般是在拂晓,如《夜饮朝眠曲》之“玉转湿丝牵晓水”,即在“觞酣出座东方高,腰横半解星劳劳”之时,可此诗中汲水完成之时,抬头一看,太阳都上了城头了,可见小夫妻在井旁磨蹭了许多时间,此亦注情旁骛之暗写也。
202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