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步韵”的思考

          文/柔水灵石/2020.04.23

      所谓“步韵”也即“次韵”，属“和诗”之范畴。就是写诗填词时所用之韵完全和别人作品的韵一样，连韵字的顺序也不能错位（但在中唐起到宋以前并不这样）。

 写诗填词是一种独立自由的精神活动和脑力劳动，目的是把自己的精神意志和思想感情用高度凝练、生动晓畅的语言表达出来，以满足自己诉说的需求。

 既然是一种“独立自由的精神活动”，那就不能受制于任何外有的约束，而“步韵”恰恰就是受制于他人的一种约束，故而写起来难免牵强而失自然流畅。所以，从古至今，凡步韵之作慨无绝世之篇。因为，在韵脚全部被限定的情况下，作者在谋篇布局和组织词汇时，将受到比格律更加严格的限制。再形象点说，“步韵”就是在创作之前就已经给自己戴上了一幅枷锁，文才再好，也很难发挥到极致。正如清人吴乔在《答万季野诗问》中所说:“步韵最困人，如相欧殴而自絷手足也。盖心思为韵所束，于命意布局，最难照顾。今人不及古人，大率以此。”鄙人非常赞同这种说法！

 试想：既然“步韵”必须按照别人的诗词作品的韵脚那个字/词的义项去谋篇布局，那还能表达自己的精神意志和思想感情吗？还叫自由创作，还能任意发挥吗？所以个人认为，凡是步韵的诗/词，在内容和意境方面，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定限制和影响，因为他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精神意志进行创作，而是为了迎合别人的精神意志在做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游戏，既浪费时间也浪费感情。遗憾的是：此风甚烈！无论是在一些个“论坛”还是在一些“诗社”，都是如此。

 再试想：连自由创作都还处在一种蹒跚学步阶段，更何况“步韵”。这无异于舍本逐末，甚至可以说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而已。所以凡“步韵”作品，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在意境方面都不能与原作相比。记忆中，尽管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里提到过苏东坡的一首《水龙吟》“步韵”词比原作品好，但那只是他的一家之言，事实未必就如此。有兴趣者可将苏东坡《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与章质夫原作做一个比较。

 从古至今，凡传世之作无一不是自由创作的，就连苏轼、秦观等步韵高手，也不是靠“步韵”作品闻名于世的。

 宋朝有一个叫方千里的步韵专家，据说一生步韵过三千多首诗/词，但流传下来的却很少，有的诗/词评论家甚至认为大多数是垃圾。所以，如果要查阅此君的简历，均是“字不详,生卒年均不详，约宋徽宗宣和中前后在世”（这也实在是有点可悲了！）。因此古代名家多数对步韵持否定态度。他们甚至认为：回文、辘轳体、神智体、藏头诗等，都属于文字游戏（鄙人非常赞同古人的这个观点，而且对这种形式的诗从来就是敬而不屑）。然而，总有许多人要借此来炫耀自己认为的所谓“才学”。可悲！

 须知：诗/词是需要创作者运用适当夸张和丰富想象的，必须是艺术的、美的。试想，用别人的韵脚来约束自己能充分发挥想象吗？没有充分的想象能有美好的意境吗？没有美好的意境能有艺术审美价值吗？没有艺术审美价值的诗/词，那不就是一堆垃圾文字吗？

 但不否认“步韵”能增进友情的观点，所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但“依韵”（依照他人的诗/词韵，韵字可不与原诗/词相同，只需同韵即可）不也一样可以增进友情吗。

  “步韵”实在是限制了创作的自由，禁锢了各人的才情，所以自己永远不会去步任何前人的诗/词韵写诗填词。

 清人李沂在他的《秋星阁诗话》中，把步韵之弊说得比较全面透彻，不妨摘录于此，供看官认知“步韵”的害处：

 “步韵尤今日通病，此例宋人作俑，前此未有也。观唐人唱和之什，不必同韵、同体，况步韵乎？

 今一诗成，步者纷纷，一韵屡见，如蔗粗重嚼，有何滋味？牵扯凑合，梏人才情，导人苟简，诖（guà）误后学，莫此为甚。滥用者由欲广声气，故索之即应，有以介寿索者，有以哀挽索者，有以歌颂索者，有以旌表索者，此等甚多。诗既不佳，徒劳神思，或预办套语，临时书付，诗名愈广，诗品愈卑；更有逢人辄赠，用充礼物，诗之不幸，一至于此，大可伤也。”

 为了让古文知识稍差的看官更好理解“步韵”的害处，不妨将别人的白话译文贴于此（谢谢译者！）：

 步韵尤其是当今的通病，这个先例宋人为始作俑者，宋之前没有过的。读唐人唱和的作品，不是必须同韵、同体裁，何况步韵呢？

 当下一人的诗作成，便纷纷步韵，一首诗的韵多次出现，犹如甘蔗嚼过又嚼，有什么滋味？东拉西扯左拼右凑，禁锢人的才情，诱导人苟且简便，贻误后来者，没有比这个（步韵）更厉害的。滥用步韵的人由此来扩大自己的名气，所以有人求他的步韵诗，他马上答应。有贺寿庆生求诗的，有丧事哀挽求诗的，有歌颂夸赞求诗的，有表彰定论求诗的，以上各种（步韵）非常多。诗既然不好，白白劳费精神。也有的人预先准备好套话，临时写完送出。他的诗名越是广大，诗品越是卑下。更有的逢人就送诗，用诗充当礼物，诗的不幸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大可感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