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7日是清华国学四大导师之一的陈寅恪先生逝世五十周年。（其他三人为梁启超、王国维、赵元任）

陈先生在《悼念王国维》中所说“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已是人所熟知的。近读《陈寅恪诗集》，深感他自己的诗就处处闪烁着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之光。略举他写于五十年代的几首诗为例：

《文章》
八股文章试帖诗，宗朱颂圣有成规。白头宫女哈哈笑，眉样如今又入时。

（朱：朱熹，圣：孔子。“白头宫女”二句：喻指当时旧派学人趋时媚世，迎合主流思想。）

《男旦》
改男造女态全新, 鞠部精华旧绝伦。 太息风流衰歇后, 传薪翻是读书人。

（鞠部：戏班别称。太息：叹息。三、四句谓男扮女装的传统戏曲已经式微，而知识分子倒继承了旦角的特点，在思想改造中丧失尊严和气节。）

《闻歌》
江安淮晏海澄波，共唱凉州乐世歌。座客善讴君莫讶，主人端要和声多。

（江：长江，淮：淮河，首句喻天下升平。讴：歌颂、赞美。讶：诧异。评者认为此诗批评了片面宣传大好形势的做法。）

《赠吴雨僧》
弦箭文章那日休，蓬莱清浅水西流。钜公漫诩飞腾笔，不出卑田院里游。

（弦箭：曹操平邺，谓陈琳曰：“君昔为本初（袁绍）作檄书，但罪孤而已，何乃上及父祖乎！”琳谢曰：“矢在弦上，不得不发”。蓬莱句：谓遥遥无期。钜公：文章大家。卑田院：泛指收容乞丐之处。评者认为此诗讥讽郭沫若的标语口号诗犹如乞丐所唱的莲花落。）

考虑到陈先生晚年所处的那种环境氛围，这样的文字真是令人惊异，难怪他自己在一首诗中就说过“晚岁为诗欠砍头”的话。

（本文中对陈诗的释义参见胡文辉著《陈寅恪诗箋释》、冯衣北著《陈寅恪晚年诗文及其它》及余英时论陈诗的两篇文章）

（陶海粟2019-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