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午台记

    自古秦岭有七十二峪之说。嘉午台，为大峪小峪间一突兀之峰，陡峭奇险、怪石嶙峋，有小华山之誉。自唐贞观讫，以佛道胜迹闻名遐迩。

    辛卯春，余重游嘉午台。行白道峪即小峪入山，重峦叠嶂、深谷茂林。新绿与枯木相间，山花同草庐掩衬。涧内多巨石堆垒，盖因山洪泥流裹挟之此。溪流涓细，水声和鸟啁共鸣；苔藓斑驳，野风偕老树并舞。自新庵寺至太白庙十余里，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余尝小憩于一观宇，墙瓦破敝，然殿堂井然。庭院有道者燃薪煮食，黑衣束腿、长髯飘逸。居山野之清苦单简，而神态寡淡、眉目疏朗。古今修行者，斯等情致非旁人所能悟也。

    及林深叶茂，循盘道逶迤而上，过分水岭后山势愈险峻。羊径宽不足二尺，起伏蜿蜒。临陡坡而背悬壁，若有迹而似无踪。登凌云梯，犹天地攀行，其渊深不可视；临破山石，如巨斧劈斫，其道仄仅侧身。破山寺依势而筑，简朴无华。有舍利塔孑然而立，其刻文漶漫不可考，余观夫风残之状，盖年久矣。

    下破山寺，行数百步，有巨石赫然在目，高数丈，曰迴心。其突兀似天降，半悬若将倾。余小心绕道而过，忽见一悬壁高耸，此乃朝天梯，为嘉午台奇绝之冠。有索链卯于岩，系明万历年所铸。虽石阶止九十有二，然三面临空、近乎直立，众人皆望而生怯。行其上，身匍匐而腿颤栗，神慌恐而步难移，惊险不让华岳千尺幢。至拱门回视，心有余悸。余忆当年初游于斯，嬉笑之间，拾阶若闲，盖缘年少不知所惧。今不惑之岁，力不从心，唯落寞三叹耳。

    过地藏庵至戴顶，有寺曰兴庆。始建于唐，重修于明，史载有印光、虚云、妙阔、定慧众高僧修行于此。观夫兴庆寺已无昔日之盛，然经堂不苟，佛龛斐然。止数位僧人，皆青衣素冠、神情肃默，所居简朴无俗物。余有感《陋室铭》所云：“斯是陋室，惟吾德磬”。念所历庙观二十有余，虽香火不盛、居士寥寥，却莫不笃志静修、清心寡欲。

    寺外一参天野杏，傲然怒放。吾来之所已芳菲殆尽，吾到之处正花意盎然。仰眺太兴群峰，巍峨挺立；俯瞰大峪库水，青碧可鉴。一仰一俯，阳春之暖溢乎心怀。

    往龙头必经龙背。夫山梁宽不盈数尺，两侧悬壁似削、谷底深茂。碎步趋行，如履悬空之境；风吹石动，若踏独木之桥。险可比华岳之苍龙岭，人称小华山，所言不谬。

    至龙头，为嘉午台之绝顶，拔高五千七百尺有余。一巨崖如苍鹰回首，令人暗叹。一路行来奇岩怪石甚多，有似伏虎、有若金蝉。此则嘉午台之大观也，其天公造化之神奇不可述焉。

    立于天台，飘飘若虚凌。鸟瞰渭水两岸，茫茫田畴似汪洋，寥寥村落如舟帆。叹慨天地之博大，唏念生灵之渺小。余闻山民曰，彼春冬之际时有狼罴出没。奈何浮世荒蛮，止一山之隔。共容毋念，相安不逾，方为天地之道。

    余望夫莽莽秦岭、千里绵延，七十二峪水流不休。然山外有山，不知其深；景中有景，不知其里。三千隐士，遗世绝尘。如空谷之幽兰，只在他山云深处绽放，而不知其踪。

（WILLIAN LV  2017.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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