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草绿,春风十里鹧鸪啼。在清明节后的那个周末,我和军数着十里春风飘落的樱花,回到了那个鹧鸪声里弄炊烟的东篱小筑。
阡陌小路,白墙碧瓦,掩映在绿树翠嶂之中,沉静而又安详。虽非高楼大屋,更无豪奢富贵之气,远离市井繁华,却也精致玲珑,温润如玉,隐隐透出一抹山色之味。
小屋背靠一座小山岗,正面与稍远处连绵叠起的小山岭相望,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院坝周边是菜畦,种着各式蔬菜,有葱翠碧绿的蚕豆苗,有刚移栽不久的辣椒苗、茄子苗,有刚刚破土而出的豆芽。这些都是善良而淳朴的老人的劳动成果。
老人八十有三了,一辈子在地里劳作。穿的始终是蓝黑色布衫,不论冬夏都系着半截深蓝的粗布围裙。老人腿脚硬朗,胃口也不错。我们每次回去几乎都有现釆现吃的绿色蔬菜。
这天中午一个亲戚邻居叫军去喝酒了。我就在家给老人和自己做饭。饭桌上就我和老人两个。老人耳朵已失聪,和他说话非常吃力,于是多半时候就听他说,然后对他微笑着点头或者摇头,老人就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笑容也在他那岁月纵横的沟豁间荡漾开来。等老人慢慢吃完,我收拾好灶台,这时天又细细地飘起雨来了——这样的天,恰是适合蜷缩在房间里休憩的时分。
懒懒地斜躺在床上,隔着纱窗,透过半拉的紫色的窗帘,透进柔和而清新的光线。朦胧淡紫,仿佛窗外的雨一样柔软而湿润。那树木浓郁的葱翠就清晰地映入眼帘。窗外几米就是菜畦,那新鲜的泥土香味和着淡淡的绿色味道绕鼻而来,似乎整个春天就从窗户上涌进来,流转在我的周围,在整个沉静而微凉的房间里,无处不在。雨又下密了,我起身拉开了铝合金纱窗,好让那丝丝缕缕的雨呈现在眼前毫无遮挡。——很久很久以前,我对雨就有一种别样的情怀,别样的钟爱。对着绿色的背景,雨丝竟变得朦胧起来,远处的树木已经淡淡有了些薄烟。鹧鸪在山岭间啼啭,裹挟着绿色的流光,不断地送进我的小窗,一声声凄切地唤着:“你——归来!你——归来!”
也许这样的雨,这样的天,更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事情或者是忘记一些事情。若远若近,似有似无。有些时光的记忆总会被唤醒,有些走过的地方总会被遗忘。不论曾经是怎样的风景,春天的花朵终究会凋谢,回归岁月的深处,回归本来的简单。
是的,简单。就像现在的我。简单的日子,简单的生活,简单的未来。没有光环,没有背景,没有头衔,甚至没有目的。生计之余简单地拨弄点自己喜欢的文字,在红尘岁月中打磨着光阴,最后也将在这间简单的小屋里归隐、老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把一切都还给自然。
自然,是一首诗,是一阙词,是古寺深塔边的一缕梵音。只有感悟了悲欢,尝过了冷暖,珍惜了遇见,才能用一颗最为平常的心去感知自然。
在这春天沉静的雨日,就这样静静地任思绪游走着。不刻意,不寻觅,不拒绝,自然而然。心之所至,真之所至。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军回来了。门开处,卷进一阵潮湿,一阵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