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溪·永平道中作
清/张惠言
风柳疏疏飐酒旗,夕阳下尽月来时。一般情绪少人知。
梦里镇长无觅处,晓来何苦又相思。人间天上两空期。
【译释】
浣纱溪,即浣溪沙,词牌名。永平即今河北省秦皇岛市卢龙县。词题为“永平道中作”,当作于嘉庆五年(1800)四十岁赴辽东的路途中。
风柳疏疏飐酒旗,夕阳下尽月来时:冷风吹动稀疏的柳条,飘摇不定,路边的酒旗也随风摇荡;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东方的月亮渐渐升起。飐:风吹颤动。下尽:完全落下。“疏疏”二字说明时为早春,寒意料峭,柳条还没有繁盛,点出时节特征。这两句既是描写永平道中实景,也塑造了一个富有象征意味的意境:词人在漫漫人生路上踽踽独行,日落天寒,何为归宿?这种意境在古人的诗歌中经常出现,如屈原《离骚》:“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李清照《渔家傲》:“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马致远《天净沙》:“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等等。与古人相比,张词则更多一些时不我待的急迫感和归宿无着的迷茫感。
一般情绪少人知:这种孤独迷茫的情绪又有几个人知道?一般:别有一种。类南唐李后主《相见欢》“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中“一般”之含义。“一般”“少人知”既强化了孤独感,又曲折透露出自己心志之高远,难为世俗所理解。
梦里镇长无觅处,晓来何苦又相思:在梦中尚且经常无法寻觅到她,醒来后又何必对她苦苦思念?镇长:《汉语大词典》:经常。下片交代了作者孤独迷茫的原因:自己日思夜想的是远方的一个佳人,作者明明知道无法寻觅到她,可是仍然苦苦思念着她。正如苏轼《赤壁赋》所言:“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那么,这个佳人到底代表什么呢?
人间天上两空期:我在人间,佳人在天上,我们只有空自相思,却无法见面。“天上”提示,“佳人”与君王有关。暗示所谓“佳人”实则指君臣遇合一展抱负的理想。据恽敬《张皋文墓志铭》,张惠言此次远赴辽东,是“奉命篆列圣宝”,张惠言曾两次提出合理建议,都因地位卑微未能上奏朝廷。自己与朝廷之间,真如人间天上一样遥远难达。
这种“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李白《登金陵凤凰台》)的感慨前人曾反复抒发过,与前人不同的是,作者明明知道是“两空期”,却仍然苦苦思念,其对理想的执着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似更胜一筹。与同时代黄景仁《绮怀》“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之意境有几分相似。
张惠言最为推崇的是温庭筠的词作。这首小词就具有温词的特点:感情深厚而含蓄蕴藉,意境浑成而余味无尽。试将此词与温词《菩萨蛮》“宝函钿雀金鸂鶒,沉香阁上吴山碧。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 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相较,确有某些神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