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梅敬字齋 发布于2021-04-07 23:17
点击:444
评论:4
我仿佛又见到了老人家那双小脚向着夕辉走去,一拐一瘸而坚定的。
可惜我并不知道她的大名,只隐约听过叫李杨氏。
她是民中生人。住在庙里,也是苦人。虽然算是爷爷那辈的老街坊,其实与我并无多少交集,无非是有几面之缘罢了。
那年奶奶带我赶集,被人潮挤散了。
许是太紧张,尽管大张着嘴,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流着泪,站着,不断拧衣服。直到遇到了她——她来买菜秧。
见我,老人家笑了,说:“会找到的。”牵起我的手,一双小脚迈着小碎步向前走去。
终于在最后一丝夕辉被黑夜吞噬之前,她把我送到了浑然不觉的奶奶身边。
那年大试,终于收到了录取通知。
有天早上遇到老人家问是否考上了。得知已经考上,老人家开心得像孩子一样,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说我可以去寺庙上上疏,还还愿。
我白了一眼,用几近鼻子哼出的怪气调调答:“什么封建迷信,怎么没破了?……”
她不再说话,但依旧笑着,还是那么灿烂。
后来才知道,她摸黑转了几趟车,最后一个人杵着拐杖,用一拐一瘸的小脚走到盘龙寺,在菩萨面前为我祈福。
那年休学很久了,病症的折磨,经年累月的不理解和无端猜忌,使家庭关系降至冰点。紧随其后的是四个月的居家防护,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问号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要下去了。在老宅旁选了位置,故意起了个大早,结果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见的人。她从朝辉中走来,正抱着几颗白菜,碧绿水灵。
见我如此,老人家扔了怀里的菜,像会飘一样,蓦地来到面前,反手就是一耳光。我懵了。她盘腿坐下,我也坐下了,靠着她哭了很久,直到太阳升起。后来通过她和红颜知己的帮助,我又活了过来。
去年老人家摔了一跤,盆骨附近,做了手术。外公也是摔了,家人不同意手术,卧床后没多久就走了。但她没有,奇迹般地一段时间后又可以走路了。不过还是迈着碎步,一拐一瘸,早早在寺庙洒扫。
今天听说她老人家出殡了,街坊们都自发前去送她。
我赶到时,天快黑了。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简陋孝棚立在那儿,还有一地的纸钱。我想想,就念《地藏经》回向她吧。
我盘腿在神主前坐了下来,就像她当时那样。我没有落泪。
只是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她,还有那双小脚。她挥了挥手,向着渐黑的远山一拐一瘸地走去。
月色不甚明朗。
不远处,猫头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