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整理抗战图书时，发现有本《游击战术教程》，该书封面右上方是红色毛笔行书体书名，下方是木刻抗日战场的版画，挺有特色，左上方印有“战时论坛丛书”、“一九三八年出版”的字样。书名页有红色印刷字书名，从右至左横排，书名之上是“战时论坛丛书之一”，书名之下是“连江编著”。书名页的背面是版权页，其内容是：编著者连江；出版者陕西战时论坛社；发行者陕西人民书店；出版时间“民国二十七年一月五日初版”等。版权页对开的首页映入眼帘时，看到的是“毛序”两个字。我立刻涌现了一种惊疑的感觉：这难道是毛泽东写的序吗？

作为毛泽东著作版本的收藏者和研究者，我没有看到过甚至没有听说过毛泽东有这篇文章。毛泽东一生为别人的书作序是很少的，并且都是为有重大意义的书而作。1937年底至1938年初，是全国抗战的艰难时期，很多全局性的重大战略问题需要毛泽东去做，有时间为一本书作序吗？这也是我所疑虑的地方。

不管是惊是疑，我还是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毛序”和作者的“自序”。


“毛序”分4个自然段，约720字。第一自然段分析了自“七七事变”以来，全国开展“最神圣的民族战争”的形势；第二自然段说明了只有忠毅勇敢的前进，才有抗战的光明大道；第三自然段指出了只有广泛的持久的游击战，才是中国抗战应采取的战术；第四自然段肯定和赞扬了作者和该书的价值和意义。结尾落款处是“序于延安红军大学”。这无疑是毛泽东写的序。

第一，毛泽东非常重视抗日游击战争。卢沟桥事变之后，在共产党的努力下，促成了国共合作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和新四军，毛泽东为八路军和新四军制定的战略方针是，开展独立自主的游击战争，并多次到红军大学和后来的抗日军政大学去演讲和座谈，宣讲抗日游击战争的思想。毛泽东还特别重视抗日游击战的战略和战术研究，曾指定郭化若、周纯全、陈伯钧、李振远几名同志研究并写作了《抗日游击战争的战术问题》，毛泽东还亲自写作了《抗日游击战的战略问题》和《论持久战》等著作。在他的带领和倡导下，朱德也写作并出版了《论抗日游击战争》，还有罗瑞卿、刘亚楼等人也纷纷参加了抗日游击战争的研究，但他们都是在1938年5月以后才发表论述抗日游击战争的作品。那么在1937年底连江就写出了《游击战术教程》，无疑是符合毛泽东意图的，所以毛泽东乐意为该书作序。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毛序”完全符合毛泽东的思想和文风。“毛序”中强调：“在经济落后的我国，军备上自然比不上别人，作主力的阵地战实非我们所采取的战略。调动敌人，分散敌人，牵制敌人，持久的经常的使敌人疲于奔命，乘着时机而把敌人消灭，这实在有利于而且适合于抗战的条件。”这里既有毛泽东在红军反“围剿”时所采用的游击战术，也有毛泽东在后来的《论持久战》中的敌我形势分析和持久战的思想。序言的内容与毛泽东抗战思想是完全一致的，其语言和文风也是高度契合的。

第三，“游击战争之父”为红军大学的《游击战术教程》作序最为合理。“毛序”序于“延安红军大学”，说明“毛序”写于1937年1月之前，因为1937年1月19日，原“中国抗日红军大学”改为“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简称“抗大”，毛泽东兼任抗大教育委员会主席。毛泽东是举世公认的“游击战争之父”，延安红军大学的《游击战术教程》的作者，请毛泽东作序，是合情合理的。当年的延安，民主空气浓厚，没有权利等级观念，毛泽东和张闻天签发文件和电报，往往只写姓，这篇序毛泽东也可能是只签了姓，而未写全名，所以冠以“毛序”。《游击战术教程》的作者连江无从考证，也可能是笔名或托名。无论如何，当时在延安红军大学，能称“毛序”的，除了毛泽东，很难找出其他人。这不仅是其他人有没有资格写序的问题，而且是其他人还真写不出这样的“序”。

既然是毛泽东的一篇文章，就应该收入毛选或文集中。于是，我就开始查找有关资料。

在《毛泽东选集》（含新中国之前的各种毛选版本）中没有，《毛泽东文集》中也没有；以收藏毛泽东著作版本最多而称著的国家图书馆的书目中没有，《毛泽东著作大辞典》中也没有；专门考证毛泽东著作版本的《毛泽东著作版本述录与考订》中没有，《毛泽东年谱》中也没有记载。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编印的《解放区根据地图书目录》中也没有连江著的《游击战术教程》这本书，所以各种毛选和文集中看不到“毛序”这篇文章。这使我想起了毛泽东1942年初写的《文化课本序》这篇文章，也是直到1992年有人发现并在报上公开发表了《一篇未公开发表的毛泽东的文章》，1993年才被中央文献研究室选编的《毛泽东文集》（第二卷）所收入，况且是根据1948年新华书店二分店出版的《文化课本》刊印的（笔者收藏有1942年出版并刊有毛泽东的《文化课本序》的解放区课本）。这篇“毛序”，也是一篇被遗忘的毛泽东的抗战文章，有可能同《文化课本序》同一命运。

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前夕，现将《游击战术教程》的“毛序”全文抄录于此，既为研究党史、军事史及抗日战争和毛著版本提供一份资料，也作为建党100周年的一份特殊纪念。在此，也敬请有关专家和知情人士赐教。


【 毛 序 】

自卢沟桥七七事变以来，接着八一三展开淞沪局面，烽烟遍盖全国，最神圣的民族解放战争开始了，5月来的抗战，相当地给与（予）敌人致命的打击，部分地粉碎了敌人的阴谋，现在，日本可认识我们大中华的民族，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可欺，那么容易的“屈膝”！

抗战的旗帜高举了，我们的意志是钢铁一样的坚实！虽然五月来在军事上不免有失利的缺憾。我们的弱点也无需隐瞒，我们应该自我批判，忠实地严格地从失败中检讨我们的缺点，改进我们的进路。只有在艰难困苦中，忠毅地前进！勇敢地前进！才是走向光明大道者所应抱的态度。

从铁血的教训中，我们并没有失望。在经济落后的我国，军备上自然比不上敌人，作主力的阵地战实非我们所应采取的战略。调动敌人，分散敌人，牵制敌人，持久的经常的使敌人疲于奔命，乘着时机而把敌人歼灭，这实在有利于而且适合于抗战的条件。无疑的，游击的队伍能配合正规军队作战，这很容易陷敌人于重围，也是解决敌军最占优势的战术。我们有的是千千万万的群众，如何武装起来，制敌人的死命，这是当前的重要课题。广泛的展开敌人后方的游击战，建立个别的独立的游击区，使孤军深入的敌人，在每寸的土地中，都没有安然立足的机会。如何发动，如何组织？怎样在特殊的环境中，建立坚强的队伍，这是需要理来的（指）南针。

连江同志是一个深入群众的革命者，对于群众工作的经验，已得到不少的独到成果。十年来为人民幸福而奋斗，好像经过洪炉的镕冶，在政治组织上跟军事策略上，连江同志都得到深刻的体验。于今，编成《游击战术教程》一书，对于目前发动救亡大众，研究游击战术，确然是值得推重的：因为内容是充实的，并不是空泛的理论，自然有其实际行动作基础，也许这就是连江同志工作的总成果，这是一本有价值的“游击战”的参考书。序于延安红军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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