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渔夫 发布于2021-01-06 11:11
点击:702
评论:0
用形象传情,凭细节说话
好诗不过情、理二字。小札的标题是互文用法,意思是用生动的形象和精选的细节表情达意,就能写出富有情趣和理趣的好诗。
初唐大诗人、大书法家贺知章参加科考高中状元,三十七岁进京为官,八十六岁告老还乡,回乡后即兴作诗一首,便成为后辈作诗的教科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首诗,大雅若俗,大巧若拙。诗坛小白可能看不到它的好,而斫轮老手一眼便能看出这是精品。
半个世纪的思念,终于叶落归根,回到揆违的故乡,此时的故乡是多么的熟悉而又陌生。唯一没变的是自己改不掉的乡音,变化最大的是双鬓明显的斑驳而又稀疏了。诗人选取“乡音”和“鬓毛”这两个意象(在诗论中一般把形象称作意象),在两者变与不变的鲜明对比中形成一种意境,自然而巧妙地蕴含了五十年的世事沧桑,怎不令人感慨万千!离乡经年的游子重回乡土,心情异常复杂。面对物是人非,高兴的同时还有淡淡的哀伤。回忆往事时,甜蜜中还掺杂着丝丝苦涩。这就是所谓的乡愁吧。这么微妙复杂的情绪如何表达呢?诗人选择了一个生活细节“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一语搞定。呵,这群小屁孩把归乡游子当作客人了!语尽而意未了,余下事留给读者去揣摩,补充。
状难写之情,含不尽之意,贺知章凭着典型的意象和生动的细节成就了一首千古名篇。
到了北宋年间,自称贺知章第N世孙的大词人贺铸崭露头角。贺铸词风兼得豪放、婉约二派之长。但不论是写豪放词还是婉约词,他都善于用形象和细节表情达意,这一点,还委实得其先祖真传。
且看他在《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中是如何写愁情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如果说,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写出了他心中亡国之愁的长度和强度,李清照的“吾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写出了她满腹离乱之愁的重量和数量,那么,贺铸则写出了他那种闲愁漫无边际的广度,化解不开的浓度和浸润万物的湿度。为了达此目的,他接连选取了烟草、风絮和梅雨三个意象并前置定语,用博喻手法加以铺陈。这首词历代广为传诵,给贺铸带来极大的荣誉,并获得了“贺梅子”雅号。
但是,真正奠定贺铸在北宋词坛地位的还是《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和《鹧鸪天 半死桐》。前者表达作者少年壮举和不羁情怀,写得泼辣精悍,是他豪放词的代表作。后者悼念亡妻,尤为著名,乃至不朽。请看:
鹧鸪天 半死桐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贺铸人生失意,曾携妻在苏州西门闲居,其间,爱妻赵氏不幸离世,贺铸独自归去。不久,他重返苏州,坟前祭吊,然后写下这阕痛彻心扉的《半死桐》。这篇作品的艺术成就是多方面的,此处只略述笔者感受最深的一点:抒发浓烈的悲痛、哀伤之情,通篇没有一句概念化的语言,全凭精当的意象和细节说话,从而收到奇特的艺术效果。首句赋起,次句无理合情的伤心一问,然后用秋后的半死梧桐和失伴的白头鸳鸯比喻自己丧妻之后晚境的孤苦艰难,反衬出妻子对自己的重要。过片以荒原间妻子坟头野草上的夜露初干,来惜慨人生的易逝。面对夫妇共住过的老屋(旧栖)和爱妻长眠的坟冢(新垅),他是多么地不忍离去。最后两句,用细节展现出一幅画面,作者独卧空床,愁听窗外苦雨,忽然忆起,以前有多少个这样的雨夜,妻子剔去灯花,在灯下为自己缝补衣衫。如今那个补衣的人却永远地走了!这个挑灯夜补衣的画面和细节,拨动了无数读者的心弦,引起他们的强烈共鸣。这是一种人人意中有而句中无的表达。这个细节既反映了爱妻的贤淑勤劳,又印证了他们夫妇的相濡以沫,同时也明确地传递出作者此时此地心情的万分伤痛和对补衣人的无尽思念。
形象和细节入诗,不限于写悲愁,而适用于一切题材。余曾写庙会七律一组,其中的《小两口赶庙会》全篇赋法白描,写一对小夫妻赶会途中争论、买良种、看演出等诸多行动。尾联是“夫为兰花留彩照,娇妻挡住相机头。”意思是丈夫正给能歌善舞的花鼓灯美女主角兰花拍照,他的娇妻不乐意了,但又不便阻挡,就站在前面遮挡住相机。何鹤老师在点评我的这首作业时,给予肯定和鼓励:“有画面感,尾联特别有趣。”我写这首诗并不是多么地呕心沥血,只是注重于用细节说话罢了。
用意象和细节表达,是诗词写作的要诀。远离那些空洞的概念和正确的废话吧,让鲜明的形象和生动的细节为你的诗词增光添彩!
诗曰:
大雅殊稀亦自知,欲潜深海觅真诗。
高情九曲何由达,细节频拈或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