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卷十一·一三】

唐开元之治，辅之者：宋璟以德，姚崇以才，张说以文：皆称贤相。本朝巡抚苏州者：汤潜庵以德，宋牧仲以文：皆中州人也。近日中州胡云坡司寇秉臬苏州，继二公而起，政简刑清，屡开文宴，一时名士如平瑶海太史、顾星桥进士，时时过从。余至吴门，必招赴会。公领尚书后，都中犹寄怀云：“过江名士久推袁，吴下相逢月满轩。鸾掖文章留旧价，仓山著述综群言。平生契合惟元老，半世栖迟为寿萱。我上燕台每南望，最关情处是随园。”后又寄《扈从纪事诗》十二首来，不作颂扬泛语，自出心裁。《从围》云：“一望灯光列星斗，始知身在五云边。”想见待漏晨趋，身傍九霄之光景。“策马上山寻别路，忽闻绝壑响松涛。”想见热处冷行，不争冲要之识力。至于“才过残月又新月，几度排班看打围”，则又明写湛露龙光、昼日三接之恩荣焉。有札命余和韵。余以诗贵清真；目所未瞻，身所未到，不敢牙牙学语，婢作夫人：故不敢作也。

宋璟，（663年—737年），字广平，邢州南和（今河北省邢台市南和区）人。唐朝名相。北魏吏部尚书宋弁七世孙。博学多才，擅长文学。考中进士，授上党县尉，累迁至刑部尚书。开元十七年（729年），拜尚书右丞相、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广平郡公。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卒于洛阳，享年七十五，追赠太尉，谥号文贞。先后历仕武后、唐中宗、唐睿宗、唐殇帝、唐玄宗五朝，一生为振兴大唐励精图治，与姚崇同心协力，辅佐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与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并称唐朝四大贤相。

姚崇，（651年—721年），本名元崇，字元之。陕州硖石（今河南陕县）人。唐朝名相、著名政治家，嶲州都督姚懿之子。曾任武后、睿宗、玄宗三朝宰相常兼兵部尚书。唐玄宗亲政后，拜兵部尚书、同平章事，迁中书令，封梁国公。提出《十事要说》，力主实行新政，推行社会改革。执政三年，誉为“救时宰相”。以开府仪同三司致仕。开元九年（721年），去世，终年七十一，追赠太保、扬州大都督，谥号文贞。

张说（yuè），（667年－730年），字道济，一字说之，范阳方城（今河北省固安县）人。唐朝宰相，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西晋司空张华后裔。张说早年参加制科考试，策论为天下第一。两度官至宰相后被贬。唐玄宗时，又拜兵部尚书、中书令，加集贤院大学士，倡议唐玄宗封禅泰山，进封右丞相。脾气暴躁，生性贪财，遭到弹劾，罢官致仕。起为右丞相，累迁左丞相。开元十八年（730年）十二月，病逝，时年六十四岁，获赠太师，谥号文贞。前后三次为相，执掌文坛三十年，成为开元前期一代文宗，与许国公苏颋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汤斌，（1627年—1687年），字孔伯，号荆岘，晚号潜庵。河南睢州（今河南睢县）人，清朝政治家、理学家暨书法家，官至工部尚书，卒谥文正。一生清正廉明，是实践朱学理论的倡导者，所到之处体恤民艰，弊绝风清，政绩斐然，被尊为“理学名臣”。

宋荦（luò），（1634年—1713年），字牧仲，号漫堂、西陂、绵津山人，晚号西陂老人、西陂放鸭翁。归德府（今河南商丘）人。清代诗人、画家、政治家。“后雪苑六子”之一。清顺治四年（1647年），宋荦应诏以大臣子列侍卫。历官山东按察使，江苏布政使、江西巡抚、江苏巡抚。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十一月，升任吏部尚书。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春，加太子少师。同年九月逝世，享年八十岁。宋笃学博闻，能诗文，工书画，精鉴赏，尤以诗享盛誉于清初文坛，一时文士多与之交游。编著有《西陂类稿》50卷、《漫堂说诗》及《江左十五子诗选》等。

中州，河南省古称。又名中土，中原，中国，意为国之中，华夏之中。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

胡季堂，（1729年—1800年），字升夫，号云坡，河南光山人，清朝大臣，系礼部侍郎胡煦之子。初以荫生的身份担任顺天府通判，此后历任刑部员外郎、甘肃庆阳知府、甘肃按察使、江苏按察使、刑部侍郎、刑部尚书、山东巡抚、兵部尚书、直隶总督等职。嘉庆五年（1800年），胡季堂因病乞求解职，同年病故，终年七十二岁。追赠太子太傅衔，谥号“庄敏”。

平圣台，字瑶海，号确斋、晚晴、火莲；斋名妙香盦、清娱阁、馀盦，浙江山阴人。乾隆甲戌（1736年）进士，改庶吉士，历官广州同知。嗜佛，与袁枚、彭绍升、黄易等均有交往。后弃官学佛，筑馀盦何山桥畔。

顾宗泰，一名景泰，字景岳，号星桥、晓堂。室名月满楼。苏州元和人。与王鸣盛同从沈德潜学。乾隆四十年（1775年）进士，历官吏部主事、高州知府。嘉庆十一年（1806）掌教娄东书院，十三年入浙主万松书院。工诗文。家有月满楼，文酒之会无虚日，海内知名之士无不交投。有《月满楼诗集》、《月满楼文集》。

鸾掖，音luán yè。释义：1、宫殿边门。借指宫殿。2、犹鸾台。门下省的别名。

燕台，释义：1、指战国时燕昭王所筑的黄金台。故址在今河北省易县东南。相传燕昭王筑台以招纳天下贤士，故也称贤士台、招贤台。见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下。金·元好问《即事呈邦瑞》诗：“明日燕台传盛事，坐中宾客尽名流。” 2、指冀北一带。唐·祖咏 《望蓟门》诗：“燕台一望客心惊：箫鼓喧喧汉将营。”3、指幕府。唐·李商隐《梓州罢吟寄同舍》：“长吟远下燕台去，惟有衣香染未销。”冯浩笺注：“燕台，指幕府……言我惟怀府公之德，别无闲情牵绕也。”

扈从，即随从。一般指随从皇帝出巡等。出自西汉·司马相如《上林赋》：“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

五云，释义：1、指青、白、赤、黑、黄五种云色，古人视云色占吉凶丰歉。《周礼·春官·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祲象。”郑玄注引郑司农云：“以二至二分观云色，青为虫，白为丧，赤为兵荒，黑为水，黄为丰。” 2、指五色瑞云，多作吉祥的征兆。《南齐书·乐志》：“圣祖降，五云集。”3、指皇帝所在地。唐·王建《赠郭将军》诗：“承恩新拜上将军，当值巡更近五云。”4、指云英、云珠、云母、云液、云沙五种云母。据称按五季服用，能寿考乃至成仙。晋·葛洪《抱朴子·仙药》：“服五云之法……服之一年，则百病除；三年久服，老公反成童子；五年不阙，可以役使鬼神。”5、五云体，亦称“五朵云”。指唐·韦陟用草书署名的字体。

湛露，释义：1、《诗·小雅》篇名。《左传·文公四年》：“昔诸侯朝正於王，王宴乐之，於是乎赋《湛露》。则天子当阳，诸侯用命也。”后因喻君主之恩泽。唐·陈子昂《为建安王献食表》：“策勋饮至，频承湛露之恩。”2、喻丈夫之恩惠。《文选·江淹＜杂体诗·效张华“离情”＞》：“愿垂湛露惠，信我皎日期。”吕延济注：“湛露能润泽於物，喻夫之恩惠。”3、浓重的露水。《楚辞·九章·悲回风》：“吸湛露之浮凉兮，漱凝霜之雰雰。”朱熹集注：“湛，厚也。”晋·陆机 《为周夫人赠车骑》诗：“日月一何速，素秋坠湛露。”

昼日三接，成语，意思是一日之间三次接见；形容深受宠爱礼遇。出自《易·晋》：“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孔颖达疏：“昼日三接者，言非惟蒙赐蕃多，又被亲宠频数，一昼之间，三度接见也。”

【闲言碎语】

本条诗话里说的胡季堂，一般人不太熟悉。但说到嘉庆皇帝扳倒和珅，则几乎无人不知了。而胡季堂在该大案中起了重要作用。

乾隆六十年（1795年），乾隆八十五岁。这年九月三日，乾隆在勤政殿宣示建储密旨，立皇十五子永琰为皇太子，定明年归政，改为嘉庆元年。次年正月，举行归政大典，嘉庆登基，乾隆改称太上皇。但乾隆并未放松对朝政的控制，由于年事已高，宠臣和珅成为其干预政务的代言人。嘉庆只能听之任之，但心中早有不满。

嘉庆四年（1779年）正月初一，紫禁城喜气洋洋，一派过大年气氛。文武百官、王公大臣、皇族、命妇等等，都穿戴整齐，进宫给太上皇和皇上等拜年。按宫里规矩，除夕晚宴后守岁，皇上凌晨三点吃饺子，早七点，接受文武百官在保和殿三跪九叩，皇帝开笔，开玺，发“如意”红包，饮屠苏酒，大型宴会，歌舞音乐。坐在龙椅上的89岁的太上皇乾隆不知道是否也按这个程序走下来的，反正，大年初一，他终于撑不住了，脑袋一歪，昏了过去。大年初二，乾隆昏迷了一天，太医们束手无策。初三日，乾隆驾崩。初四日，嘉庆帝令和珅及其死党福长安在紫禁城守灵，不得外出。初五日，颁布征求朝政意见的诏书，其实是鼓动臣下弹劾和珅，给事中王念孙立即上疏弹劾。初八日，嘉庆帝宣布革除和珅职务，交由刑部收监，并在京内外抄和珅的家。同时，要求各省督抚及内阁大臣等罗列和珅罪状，并据实议罪。执掌京畿重地的直隶总督胡季堂率先上奏，抢先控告了和珅几大罪状。胡季堂罗列的几条大罪状中最致命的一条是逾制。和珅在直隶老家蓟州城外的祖坟按照皇帝陵墓形制为自己营造了坟茔，“外墙二百丈，内墙一百三十丈。”而皇陵形制内墙不超过一百丈。胡季堂在奏折中写道：和珅丧尽天良，非复人类，种种悖逆不臣，祸国殃民，请依大逆律凌迟处死。正月十五日，嘉庆帝根据直隶总督胡季堂奏折发布上谕，正式将和珅罪款增至20条。三天后下达赐死和珅的诏书。一条白绫，断送了和珅的性命。

扳倒和珅，当然是嘉庆帝的决心所致。但胡季堂从中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一来和珅的老家蓟州在直隶境内，胡季堂掌握和珅犯罪的确凿证据；二来胡季堂时任直隶总督，为封疆大吏中的首要职位，其带头参劾和珅起到表率作用；三来胡季堂积极参与抄家清产，对落实和珅的罪状起了重要作用。然而，在嘉庆帝扫除了和珅的势力之后，对胡季堂也是多加防范，小错大惩。不久，借口长辛店发生盗匪，斥责胡季堂查办不力，削去其太子太保衔，摘去顶戴花翎并革职留任。虽然后来因为盗匪被擒获而赏还顶戴及孔雀翎，但也算是重重敲打了一下。嘉庆五年（1800年），胡季堂以病乞求解职，同年病故，终年七十二岁。

本条诗话中，袁枚对胡季堂《扈从纪事诗》中的佳句进行了解析点评，堪称袁枚诗歌创作小课堂。对于胡季堂命其和韵一事，则以“诗贵清真；目所未瞻，身所未到，不敢牙牙学语，婢作夫人：故不敢作也。”婉言谢绝了。袁枚此语不多，却是道出了作诗的一大要诀：真见、真情、真思。身入所在，目有所摄，心有所动，情有所发，于是有诗情而发，流于笔端。否则就是婢作夫人，滥竽充数。喜欢凭空凑诗的人，真的应该勇于正视自己，敢于否定自己，作不出诗的时候，绝不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