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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独抱诗心 (一)

察也 发布于2020-10-20 10:57   点击:703   评论:0  
这是当代广东词人陈永正先生的诗论,写得非常精采,特向众诗友荐萃。
  一  学者、诗人应具诗心

解诗之难,有“主”与“客”两因素。所谓“客”,是指学者自身所具的客观条件。所谓“主”,是指对诗歌文本的主观理解。理解,是注释的首要之义。如陈寅恪《读哀江南赋》所云“其所感之较深者,其所通解亦必较多”,这种感受能力,既源于天赋,亦有赖于后天的勤勉,志存高雅,博览玄思,方得养成。顾随《驼庵诗话》谓“人可以不作诗,但不可无诗心,此不仅与文学修养有关,与人格修养也有关系。” 不少专家教授,极其聪明,读书也多,自身所具的条件似乎甚好,但偏偏就缺乏“诗心”,对诗歌不敏感,无法领悟独特的诗性语言,无法判断其文字的优劣美恶,可称之为“诗盲”,而这些缺乏想象力的饱学之士偏偏又去研究、注释诗歌,强作解人,其效果可想而知矣。这真是既无奈又难以说得清楚的问题,可为知者道,难为外人言。

     郑樵《通志略序》云:“诗者,人心之乐也。”诗人作诗,首先是“道己一人之心”,但还要“言一国之事”,以“总天下之心”(《毛诗序》孔颖达正义),是以诗心既在方寸之间,亦在普天之下;既有私人之情,亦兼众人之意。顾随谓“诗人尚应有‘诗心’。‘诗心’二字含义甚宽,如科学家之谓宇宙,佛家之谓道。”陈义过高,于我辈常人则未易理解。诗心,是诗人应有之心,既有一生之心,又有即时之心。一生之心的形成,固然与其时代环境、学识阅历有关,更重要的是诗人的“天性”,哀乐过人,独特的气质、性格、感情是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的。即时之心,指创作时萌发的诗心。感发兴起,偶有所触,偶有所感,不得不发。一生之心,或约略有迹可寻,即时之心,包括偶现的契机、突如其来的灵感等,均游离于语言藻绘之外,要眇精微,实难以揣测,更非笔墨所能表达。诗法,是指诗人创作的技法,诗法多端,如章法、句法、字法、用典、炼意,比喻、点化等。不少诗人,特别是生活在恶劣的历史环境、政治气候中的诗人,在文字狱的恐惧中,为避祸计,尤好运用特殊的技法,刻意把诗旨隐藏起来,使读者难窥真相;或用《春秋》曲笔,暗寓褒贬,更有待索隐发微。总的说来,作者的诗心是游离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学诗者须力求其可知而回避其不可知,不知而不知,是可知矣,毋须求得全璧。

     周汝昌《千秋一寸心》自序云:“读诗说诗,要懂字音字义,要懂格律音节,要懂文化典故,要懂历史环境,更要懂中华民族的诗性、诗心、诗境、诗音。”即使上述种种条件俱已具备,说诗也未必能尽如人意。陈寅恪《柳如是别传》第一章引钱谦益《复遵王书》云:“居恒妄想,愿得一明眼人,为我代**脚,发皇心曲,以俟百世。今不意近得之于足下。”陈氏案云:“然则牧斋所属望于遵王者甚厚。今观遵王之注,则殊有负牧斋矣。”钱曾与钱谦益份属宗亲,过从甚密,颇得心传,能文擅诗,学殖深厚,本是解诗的最佳人选,康熙十四年寒食夜,钱曾梦见牧斋以诗笺疑句相询,大为悲恸。(见钱曾《判春集·寒食行》自注)注家心中有疑,故形诸魂梦。遵王实不欲有负于牧斋,其注亦已尽心尽力,尚未能惬意,可见注家之难得。

    探求诗人之诗心
陆机《文赋序》云:“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读诗,须得诗人用心,解诗,更须探求诗人之用心所在。

【 测诗心要具备之条件 】

     陆游《跋柳书苏夫人墓志》云:“近世注杜诗者数十家,无一字一义可取。盖欲注杜诗,须去少陵地位不大远,乃可下语。不然,则勿注可也。今诸家徒欲以口耳之学,揣摩得之,可乎?”所谓“地位”,不是指个人的身分、职位,而是指诗人的思想、人格以及其艺术所达到的高度,犹克罗齐所说的“你要了解但丁,必须达到但丁的水平”。此论似属苛求,但学诗者在这些方面若未能达到一定的水准,则在精神上无法与诗人相通,更谈不上测其诗心、明其诗法了。

       历代传世的诗歌,泰半为士大夫所作,由于其身分特殊,其作品比起底层读书人之作较易留存,而这些贵族士大夫的生活,今人不易了解,而其文化精神及审美意识更是难知,古人通过写诗,以追求人格的自我完善,是以学诗者须提高素养,尽可能在精神上靠拢古人,理解其高贵的灵魂、高尚的品质、高洁的胸襟、高雅的情趣,努力去探明其诗心。叶燮《原诗·内篇》云:“有是胸襟以为基,而后可以为诗文。不然,虽日诵万言,吟千首,浮响肤辞,不从中出,如剪綵之花,根蒂既无,生意自绝,何异乎凭虚而作室也!”“可以为诗文”之“为”字改作“解”字,则极切上文之意。学诗者得诗心,犹探骊得珠;不得诗心,则买椟还珠矣。

     真正的诗人,具有其独特的诗人气质,是进取的狂者,也是颓放的痴人;既有淑世情怀,而又遗世独立;不守故常,多疑善变;有著极其敏锐的心理感受,更葆有纯真的童心。要解释这些诗人诗作,真如鲁迅所讥的“近乎说梦”。陶渊明《读史述九章》之“屈贾”,就说到屈原、贾谊,“逢世多疑”,屈原《卜居》亦自言“余有所疑”。多疑,实是二贤的本性。在普通人看来,诗人似乎都是有精神问题的畸人,黄庭坚就曾说词人晏几道个性“痴绝”。注家多是受过严格的理性知识训练的学者,逻辑思维特强,是比普通人更正常的人,以正常人的思维去“逆” 畸人的诗,无异于为“痴人”解梦。

     有些诗人,纵情酗酒,迹近颠狂,毕生处于半醉半醒、半梦半醒的迷乱状态之中,他们那些“无理而妙”的诗语,梦境般的模糊,在正常人看来,是不合理的,逻辑混乱的,不通的,不知所谓的。而在“狂者”、“痴人”眼中,常人均是愚夫,以愚夫之意,去“逆” 狂者痴人之志,欲得其本来就不清不楚的“实义”,以致佳诗尽成死句。如王国维所说的“诗人之境界”,是与“常人之境界”格格不入的。假如注家也是诗人,其注诗当别有会心之处,但也带来另一个问题,就是诗人强烈的个性,偏激的观点,会造成理障,失去公心,妨碍其作出正确的判断。是以注家既要融入个人感情,又要冷静和克制,避免被一己之情所左右。

【词心,比诗心更难以捉摸。】

     徐晋如云:“惟有深刻领略绝望的滋味的人,才是真词人,才是有词心的词人。”(《长相思——与唐宋词人的十三场约会 》)而今芸芸众生中的学诗者,学问不断增长,职称也愈评愈高,正满怀理想与希望,要领略词人那“绝望的滋味”,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近人黄节《鲍参军诗补注序》云:“鲍诗之注,盖有二难”,一为“文字之讹异”;一为“注者第求典实,无与诗心,隐志不彰,概为藻语”。黄氏所指的二难,一是版本、校勘上之难,二是求“诗心”之难,后者才是二难中最难的。读诗与解诗,均是解释诗歌的过程,解释诗歌,须重建诗创作时的语境。除了缜密的考證外,解释者还必须具备诗心及想象力。诗心,既是指注者之心,对诗情、诗意的敏感与领悟;更是谓作诗之心,通过对诗歌的吟诵、覃思,体会诗人作诗时的心志、兴寄所在,以及所使用的艺术技巧等等。诗,是诗人生命的最高层次的表现;诗心,是诗人心志中的精华。要瞭解古人的诗心,就需要在心灵上“感通”。北宋理学家杨时《馀杭所闻》载其教罗从彦读书之法:“某尝有数句教学者读书之法云:‘以身体之,以心验之,从容默会于幽閒静一之中,超然自得于书言象意之表。’此盖某所自为者如此。”《寄翁好德其一》又云:“夫至道之归,固非笔舌能尽也。要以身体之,心验之,雍容自尽于燕閒静一之中,默而识之,兼忘于书言意象之表,则庶乎其至矣。反是,皆口耳诵数之学也。呜呼!道无传久矣。”这也可理解为读诗之法。今人瞬间之顿悟与古人偶发之灵感遥相呼应,在“超然自得”的境界中,“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默会诗人的内心世界。

      钱谦益《冯定远诗序》云:“古之为诗者,必有独立之性,旁出之情,偏诣之学,轮囷偪塞,偃蹇排奡,人不能解而己不自喻者,然后其人始能为诗,而为之必工。”钱氏所谓“人不能解而己不自喻”者,既是诗人之心,亦是诗人之诗。性格愈是独特的诗人,感情亦异常秾摰执著,其诗就愈是费解,即所谓“深人无浅语”者。如李商隐《锦瑟》一类的诗,相信起作者于九原之下,也未必能清清楚楚地说明自己的“元意”。如上文所说,诗人是敏感的,多变的,神经不稳定甚至不正常,只有诗,才能收纳他那泛滥而无所依归的感情。学者们以其坚实的逻辑思维去理解诗人及其诗作,恐怕是极不容易的,冯班《钝吟杂录》云:“宋人诗逐字逐句讲不得,须另具一副心眼,方知他好处。”何止宋人诗,各代诗亦复如是,“另具一副心眼”,可理解为学诗者须摆脱一己常人之心,转换成诗人特异之心。先要“忘我”,才能进而求古诗人之心。可是人生在世,对他人,包括自己的亲人、朋友,都无法完全了解,何况间隔了几个世代的古人呢,更何况是深微旨义的古人之诗呢。今人与古人的思想、感情、言行、生活习惯、处事方式等等,都有很大的距离,要正确理解诗意,先要尽可能设身处地去理解古人,特别是去理解诗人那种独立之性,旁出之情。

     以上所举的多是古人的论述,以说明解诗之难,而当代人注古人诗,比前人解诗更多一重难处,那就是难以逾越的时代差距。近百年,中国发生了亘古未有的大变局,整个社会环境,语言环境都有了质的变化,今人要进入古代的诗境,理解古人的诗心,比百年前的人困难得多。一些古人习知的史实,常用的典故,对今人来说,已显得陌生和艰深,经史子集中的名著,当代学者已不能尽读,更不用说成诵了。这就是时人的注本中出现大量的常识性错误的主要原因。注释古代诗歌,应有历史感,力图以古人的眼光去看古人,以诗人的眼光去看诗歌。只有置身于古代诗人的语境中,才有可能较为正确、全面地理解古代诗歌。才能做好注释工作。所以,设身处地四字,是注释的要素。

   《文心雕龙·知音》云:“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知音难得,诗人自己也深知,是以杜甫在叹息:“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南征》)今之人欲作古人知音,亦诚难矣。然而,刘氏又云:“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了则形无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今人若能深于识照,显幽达理,虽不能起古人于九原之下面晤,亦有望作古人之异代知音,超越时空而与诗人作心灵对话,然周裕锴又云:“任何希望超越千百年之上的时空距离,身历其世,面接其人,而与作者的自我合而为一的理想,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是以注释家陷于两难之中,既要领会诗人当日的诗心,又知道难以真正的“思接千载”,能做到的只是孟子所谓“尽心”而已。每个人的知识都是有限的,思想都是有限的,学诗者只能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将心比心,尽可能亲近古人,契合古人。《四库全书总目》陈经《尚书详解》提要曰:“《自序》称今日语诸友以读此书之法,当以古人之心求古人之书,吾心与是书相契而无间。”读者要体会诗人之心,不应以今人的思想去衡量古人、要求古人。

本文摘自网络,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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