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昨天晚上还跟我通电话，跟我说：我都好。就一个晚上。清晨，电话响了，妹妹带着哭腔说：怎么也叫不醒父亲。120来了，心电图一条直线。
父亲走了。就像睡着了一样。
父亲是1928年生人，今年虚岁93岁。直到去年底，父亲还是经常外出。一个人，搭上门前的公交，随便去什么地方。到了终点站，换了回程车，再回来。一路上，跟同车的老年朋友搭讪。
那一天周六，父亲到我家吃饭，过来告诉我说是一个笑话，说公交车上来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看见老爸，老爸马上站起来让座。那老人告诉老爸，说他今年80岁了。问老爸几岁，老爸告诉他，说自己是90后，今年92岁了。于是，同车的都笑了。那老人不好意思，要站起来，老爸风趣的说，肯定是90后让80后。
现在办丧事也方便，**服务的小强一会儿就把冰棺抬来了。帮父亲换衣服时，强感慨：你父亲可真干净，清清楚楚，连老人斑都很少。
父亲也算是高寿了。但是，父亲却不吃什么好东西。家里的隔夜菜要倒掉，父亲总是不允许，一定是把它吃掉的。那一年，帮父亲做90岁生日，餐标是300元/人，父亲心疼了好几天。一直在怪我。后来父亲不大想吃东西，我们就做出要倒掉的架势，父亲就会把它吃掉。
应该是前年吧，父亲身体不好，我们带他去医院。医生检查完，说父亲心脏衰竭，肾衰竭，肺也不好。要住院，而且要住ICU病房，父亲的意见是坚决不要住院，只要缓解一下就可以了。我的意见也是不希望父亲身上插满管子苟延残喘。医院要求我们签一个单子，意思是放弃抢救。于是，配了一些心脏衰竭的药和利尿的药就出院了。出院那天，父亲开心的像个孩子，不停的催着办手续。直到回到家里。按医院的说法，父亲其实是已经不行了，但是回到家里，没有几天，父亲又出去兜圈子了。就这样，一直到新冠爆发，不能出去为止。
妹妹告诉我，到早上4点多，还在招呼父亲，问父亲要不要喝水，父亲还摆摆手不要，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作为儿子，这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有相似感觉的还是在50多年前，那一年，父亲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批斗：脖子上挂着批斗的牌子，外面一圈绳子将游街示众的人和路人隔开，而我就在绳圈外看着父亲被批斗，也是满脸的无奈，那种感觉，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的。
母亲早逝，现在父亲也已经离开。这个家就是我最大了，隐隐觉得，再没有人罩着我了，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着我。
一切都在时间的顺序里移动着。出殡、火化、安放骨灰盒。回到家里，忽然觉得家大了很多，空了很多。
父亲比母亲晚走了36年，这36年又有什么呢，不就是多吃了36年的饭吗。不就是多看了36年的日升月落吗，今天重复着昨天，明天重复着今天，以往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如今都在哪里，在时间的长河里，早走一天和晚走一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走了，走得十分安详。
没有了这个人，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却少了一个关心我的人。少了一个我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