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粗獷者,豪放也。滑稽者,詼諧也。“曠”者曠達也,“豪”者豪邁也。“胸懷”即情懷,有大情懷然後有大境界,可以包容宇宙乾坤,無邊無際,無微不至,然後可稱之為神奇。
22
東坡、稼軒之詞如神人之魂魄,所謂“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美成、白石之詞如神人之皮肉,所謂“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然後有神人焉,所謂“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就東坡、稼軒而論,前者稍顯豐腴,後者更勝骨力,高低之判則因讀者之所好。
23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一進一退之間,高下已分。
24
太白邀月,東坡問月,稼軒送月,實終不知月為何物也。此也今人所以能超越古人者也。
25
子曰:“少而不知孫弟,壯而無述,老而不死是為賊。”有大偷者偷樑換柱,小偷者偷雞摸狗;有順手牽羊、偶爾為之者;有習以為常、苟且成性者;所謂蕩而無收、貪得無厭,則爛矣。
26
奇意易有,妙趣難得。既然“鄉願”,何足道哉?或以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乎?
27
人生有限,藝無止境。隨便玩玩兒,尚且不易,何況要有感於他人,留名於後世乎?
28
詩敝而有詞,詞敝而有曲,曲敝而有自由體新詩,至此可謂眾體皆備也。既可舊瓶裝新酒,還要化腐朽為神奇,不過多翻幾個跟頭而已。
29
凡因人、因物、因事而作者可有題;凡因情、因感、因思而作者可無題:故不可一概而論。
30
所謂“大家詩詞脫口而出”,即太白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即若脫口而出者也。能若脫口而出,即能無隔而順暢,仿佛自然天成,不才者效之,或流於直白。
31
“美刺”者趨炎、“投贈”者附勢、“隸事”者情虛、“粉飾”者意假。失其真性,如何自然?
32
詩者如風箏,所系者人與事也。糾纏於人與事者,不得其飛又何逞其情志也;脫離於人與事者,惟得其放卻失其所旨也。
33
詩所忌者,酸腐也。酸者,犬儒氣;腐者,學究氣也。犬儒者,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必適得其反而孤芳自賞。學究者,不得其實而務其虛,必孤陋寡聞而敝帚自珍。或有格調與境界,然奇意與妙趣都無,何得而為詩乎?
34
步古人韻以作,旨在超越古人。所謂帶著鐐銬跳舞,更待將自己五花大綁以狂舞。不能超越古人,詩還是不作的好。步今人之韻以作,亦大致不離此意。有以詩為玩物者,餘不與也。
35
政治家以天下事為己事,詩人以己事為天下事。
36
大作者須眾體皆精,小作者只好獨善一體,尤善其小者。
37
對宇宙人生,入乎內方知自我之渺小,出乎外方知自我之偉大。知自我之渺小方能有格調,知自我之偉大方能有境界。入之深者忘我,或難自拔。出之遠者忘人,或難歸返。然大作者無此難也。
38
能入不能出,能出不能入,终为小作者。或入而不能深恐深而不能自拔,或出而不能遠恐遠而不能自返,亦终为小作者。大作者先要有我,做宇宙之主,故可以驅使萬物,豈止風月;然後才可以無我,故可以與天地合一,豈止花鳥?
39
詩可以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詩可以自为旋律,與政治無關。詩可以是負能量,甚至是要人死的;但沒有死,哪有生?
40
所謂唐人絕句妙境者,即無我之境也。無我者,自無“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