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调·清明次计伯英韵

清·张惠言

陌头试问垂杨，清明多少春人至？芳尘十丈，娇云千片，飞来容易。蝴蝶须边，黄蜂翅底，搓成花味。看昨宵寒重，今朝暖透，春一样，游情异。   

剩有无家燕子，过花期、未收愁睇。绣户无踪，海山何处，也随花戏？欲向残红，殷勤说与，留春无计。只东风不到，重帘隔断，游丝天际。

【译释】

此词与前一首《前调·寒食次计伯英韵》用的同样的词牌——水龙吟，同样是次计伯英韵，同样表现伤春之感，时间也前后相承（寒食之后即为清明），应作于同一时期。关于次韵、计伯英及写作背景均见前首译释。清明，我国农历重要节气之一，通常在农历三月初。

陌头试问垂杨，清明多少春人至：我想试着问一问路边的垂柳，清明时节有多少游春之人到过这里？陌头：路边。垂杨：垂柳。春人：游春之人，也双关春风得意之人。开篇紧扣“清明”之题，以路边垂柳作见证，用设问引出下文。

芳尘十丈，娇云千片，飞来容易：贵绅仕女的宝马香车扬起了十丈高的尘土，华美的服饰像千朵娇丽的云彩，很快从城中飞出来。娇云：比喻游人服饰华美。容易：毫不费力，很快的。芳、娇二字暗示游春的宝马香车中携带着女眷，更衬托出游春者生活的美满。飞来，既写出游春之人行走之迅速，也刻画出其得意之态，有“春风得意马蹄疾”（孟郊《登科后》）之意。这层是对上层设问的回答，突出清明游春人数之众多，生活之得意，游兴之高昂。

蝴蝶须边，黄蜂翅底，搓成花味：鲜嫩的花蕊通过蝴蝶触须的揉搓，黄蜂翅膀的扇动，将醉人的芳香散播到每个游人的口鼻之中。以蝶须蜂翅之微而能“搓成花味”，可见蝶蜂之众多，飞舞之繁忙，进一步渲染了游春气氛之欢快热闹。

看昨宵寒重，今朝暖透，春一样，游情异：看看昨天夜里寒气多么沉重，今天上午阳光多么温暖，同样是春天，冷暖差别多大呀；不同的人游春的感受也像这天气的差别一样啊。本词上片着重写游春之“暖”者，下片着重写游春之“寒”者，这层通过议论总结上片之“暖”，开启下片之“寒”。   

剩有无家燕子，过花期、未收愁睇：只有无家可归的燕子，虽然也经历了桃花的绽放，但从来没有舒展过紧锁的双眉，收起过忧愁的凝望。剩有：只有。过：经过，经历。愁睇（ dì ）：忧愁地凝视。与张惠言《粉蝶儿》“甚心情还自来小楼凝望”中的“凝望”一样，都刻画了一种深沉执着的求索者形象。至此，本词的主人公——燕子方才登场，上片极力渲染“春人”之美满得意，其实只是对燕子的反面衬托，造成一种“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杜甫《梦李白·其二》）的效果。

绣户无踪，海山何处，也随花戏：可以筑巢安身的绣楼无迹可寻，故乡海中山岛远在天涯，燕子哪有心情也像蜂蝶那样环绕花丛嬉戏？绣户：雕绘华美的门户，代指燕子的安身之处，也象征词人的人生归宿。海山：海中山岛。古人认为燕子产于南方海岛中，须渡海而至。词中代表燕子的故乡。何处：在哪里，表示遥不可及。这层是对上层“无家”“未收愁睇”的具体展开，也将词人的身世情感与燕子进一步融合。词人远离江南家乡来京师应考，屡试不中，生活困顿，前途渺茫，与无家可归的燕子何其相似。

欲向残红，殷勤说与，留春无计：燕子的心事唯有向满地落花倾诉：离去的春天是没有办法留住的。残红：落花。殷勤：情意恳切，此处指诉说内心深处的话。说与：说给人听。无计：没有办法。燕子的心事无人理解，唯有向残红诉说。因为残红和燕子境遇相似，同病相怜，所以能互相理解。

只东风不到，重帘隔断，游丝天际：能留住的，只有享受不到东风温暖，被重重帘幕隔断了归路，只能天涯漂泊的游丝。游丝：飘动着的蛛丝。最后两层以残红与游丝作为燕子的正面衬托，进一步增强了燕子年华空逝、归宿无着、孤独失意、天涯漂泊的伤感。

此词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比衬托。上片极写众多游春者的美满得意，与燕子的孤独失意形成强烈的冷热对比。下片又用残红、游丝对燕子进行正面衬托，有力突出了燕子的形象。燕子的形象既是词人自身的写照，也是无数天涯漂泊、功业无成的游子的写照。如果同上一篇《前调·寒食次计伯英韵》比较，本词感伤色彩更浓，执着求索的精神稍显淡薄，思想境界稍逊于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