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曾说诗词判断难下。今日看到少司命在知乎上批评朱敦儒的短文，又心生此感。
乍看起来，其文蛮有道理（见附注）。但如果结合朱的一生来看，才知不是这么回事。批评最末引了朱敦儒传的一节——
敦儒素工诗及乐府，婉丽清畅。时奏桧当国，喜奖用骚人墨客以文太平，桧子熺亦好诗，于是先用敦儒子为删定官，复除敦儒鸿胪少卿。桧死，敦儒亦废。 谈者谓敦儒老怀舐犊之爱，而畏避窜逐，故其节不终云。

而少司命批评的鹧鸪天写于何时呢？北宋的洛阳。其写作时间和晚年畏惧秦桧权势而出仕，时间相差不少于30年。几十年后的经历能早年词情之伪？我想，稍有阅历的人应该同意此处应有问号。
关于朱敦儒一生（生于北宋，且大半生涯在北宋度过。50出头才出仕南宋，非常典型的南渡词人），其实有很多文献讨论过，少司命作为在读博士，未查文献，轻易判断，结论不免草率。
结论，1.朱晚节有亏，不错。但这是当时高压政治的普遍现象，参见从高压政治到文丐奔竞一文，其中知名的人士还包括张元干，胡寅，范成大，朱熹和刘子翚等。
2.早期鹧鸪天所反映的仍是朱青年时期裘马轻狂的真实心境，可以不喜，但无可讥弹处。此外该词也不反映淡泊，而是反映疏狂（至于为何朱有此疏狂之情，其实是另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3.知人论世仍是诗词批评的重要原则。此外对人的不同侧面，应注意把握其主要方面。

附少司命原评

鹧鸪天 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移用前人一句词评：「雅得太俗」。


真正的淡泊之士，不大会频繁自诩「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一再用踩着世俗的身段展示自身雅洁。

「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这两句意象更是恶俗入骨。风雨何辜，云月何辜，要为给为支，为留为借。一个自然意象都迅速勾连上官场俗务的人，就别主打狷介人设了。


敦儒素工诗及乐府，婉丽清畅。时秦桧当国，喜奖用骚人墨客以文太平，桧子熺亦好诗，于是先用敦儒子为删定官，复除敦儒鸿胪少卿。桧死，敦儒亦废。谈者谓敦儒老怀舐犊之爱，而畏避窜逐，故其节不终云。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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