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写诗技巧
陈文林
我们喜爱诗词,学习诗词,一方面为了提高诗词艺术欣赏水平,另一方面是为了提高诗词写作水平。后一点是目的,目标远一点说是为地方文化发展,是传承国萃。这是有所为而为之。
说到诗词写作,其实也无捷径可走。就像鲁迅说:“作文是没有捷径”可走一样,但是,练练一些技巧,脚踏实地去作,是每件事成功的一半。
先是总结一下写诗步骤,立好几个基本点,然后出发,这很重要。
其一,弄清格律,或平起,或仄起,根据各句特点,按平仄规则,推演,结合读诗,默记古人组字,搭词,构意,
应该说也并不难,如“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平仄排列,十分清晰明白,读一些古人名诗,结合当代如毛泽东的诗词,很快能掌握。
其二,要学习,并有意识地记住一大批含诗性的词语,积渐成多,厚积薄发,为我所用。
例如:风、雨、云、雾、浪、涛、烟、霭、雅、俗、山、水、莺、鹏、骛、花、树、茵、岚、禾、燕、朝、暮、日、霞、梅、竹、松、菊、兰、馥、馨、芳、枯、荣、歌、舞、声、色、清、浊、明、暗、美、丑、邪、正、华、丽、成、败、俊、秀、雄、杰、霜、雪、神、意、优、劣等等,以及可以相搭的词组。
越多越好,不管正义、反义、动词、名词、形容词、副词,也不管是口头语、书面语,越丰富,用起来手头越便当。作起诗来,信手拈来,运用自如,思维泉涌,诗意铺开,整篇充裕,构筑体裁不会提襟见肘,思路也会举一反三。总的来说,作诗就是灵活运用词语,把一些含诗性的词巧妙搭配排列,便会出现不一般的内在意涵来。这就是诗材的运用,用得好,随时能从思维中迸出火花来。这就是所谓灵感,灵感出了,好比带着训练有素的军队,兵多将广,排兵布陈,难不倒主帅。
其三,写诗填词,遵循格律,还要达到文义相适。
转化为合适的诗性的调谐的用语。这就要求掌握和灵活运用词之丰富性,多义性,包涵性。以及别名别称等。比如写雨,可以称之“甘霖”,以适应平声用字,以“甘澍”适应仄声用处。如风,可称飚,也可称飓,用以区别平仄。白日,可以称金乌、铜钲;明月,可称冰轮、冰魂、桂魄:说马,可以写骐,写骥。稻字可以禾称之,香可以馥称之。牡丹或称国色,或称天香。柳有“留”意,折柳以赠,有挽留之意,古人用之更多。而五柳却专为陶渊明之专用,五柳先生,含陶隐之意。菊也代表陶渊明之品格。赋予了诗人的象征。莲为濂溪先生之爱,更是洁廉的象征,美好之品位。牡丹像征富贵。鱼之有余,桃之高寿,鹿之快乐,蝠之福禄,那是世俗学问。而竹之潇潇,且代表逸士高人,为文人所雅赏。兰之优雅正气,梅之坚贞高洁,高昂着斗志,赋予一种极高的超然品格和性格。
朱德的爱兰花,毛泽东、周恩来平生最仰梅花,其深层的涵意就在这里。这种天赋神赐的诗的美意,学诗者不可不知,而且要追之求之,以致自己人品的定位,起到潜移默化之作用。另外如写女人之美,可以用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形容。又如用典,典是带有一定情节,故实的词,是喻性。用的好,可以举一反三,点铁成金。给所描述之物以无穷的蕴含,以适度的喻,得到高度的启示的作用。为诗者,也不能不知。当然,有人也反对用典,那只是个人片面意见。因为用典,也是作诗的多种方法技巧中的一种,而且是较高技巧的一种。
宋诗人黄庭坚是用典高手,但有时用过头了,变为点金为石了。用过了头,走向反面。当然,景物之描写,还是“天然去修饰,清水出芙蓉”为宜。景与情,需有机地调配掺合,再化为色彩鲜明的个性诗句,成为一种智慧的劳动。中国字的运用法门,就是有高度智慧性的。主要是讲空灵,灵动,灵动着会起到核子聚变的那种辐射作用。诗的文字张力才会生动起来,才会成为成功的好的诗作。关于诗的词语的多样化地使用着多样化的语言,是一门很深很深的学问,需要多学习,不断积累,烂熟于胸,作到胸有成竹,才能才力无穷,才思喷涌,才能笔下生花。
如何运用特色的语言,具体性,客观语言,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当前,要尽量避免的是那些过于简单化的通用的,可以张冠李戴的,直白的、空泛的、不着边际的、城市农村山边水辟皆可用的,口号化的语言。比如:“多快乐”、“风光美”“幸福来”“新生活”等等,十分现成而卑俗的语言。
其四,词的对仗问题,动词对动词,名词对名词,形容词对形容词求词性对等,当然还有正对,反对,流水对。
就词和曲,还有扇面对等等。几乎所有的词语,都有相适应的对立面的词语。律诗中间两联,及楹联,都讲究对立求统一的辩证和谐美,即形式美和内涵美。
而内涵美更是诗联的必修。它可以组织出色彩缤纷,内容斑斓的画卷。它可以是景色优美的风景,也可以是哲理深藏的箴言。任由作者从容变幻无端,任由作者凭缰走马在思维的原野。以求心灵之泉滔滔之奔泻,以求奇思妙想在笔下泻出。平常之对,俯拾皆是,勤看勤写,就会应声而出,对应之言,可思而后得,有万事就有万应,有万难就有万解,解对也是这样。
哲学之理可以在诗联中灵活应用。这里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宋相晏殊,一日在花园里吟诗填词,偶得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很是高兴,但是有一年多时,仍未能对出下一句。此时有一名叫王琪的来了,王琪是他手下签判,晏殊把对不出苦闷向王琪说了,王琪当即便说:“让它对‘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不正天然成对吗?”晏殊一听,果然觉得工稳非常,十分赞赏。回到书房,晏殊把这对妙联,写成一阕流传千古名词来:
《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趁着得句的兴高采烈,内心禁不住想起日前的游玩之事,情景浮现,加上特别喜爱这幅联语,意犹未尽,又把它用到一首七律中:
元已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
晏殊因偶然得句,王琪因偶然对句,成就一段千古佳话。也成就一阕千秋好词和好诗,王琪虽不署名,但功不可没。晏殊也没有淹没王琪的功劳,王琪也因此对句得以留名。
读一读,品一品,古今之佳联,如清李笠翁对韵,可寻找一学,人家那是大智慧。平时有意识地给出一些对子,进行训练,对自己掌握诗艺大有好处。古代神童,少少年纪都能应对。对出了好联,先置好,再品味,再添加,学习晏殊,把它加入词或诗中,这样有时会有意外收入。先得句,后成诗,这种可能性极多。由于先得句,后构思诗意,先启发,后谋篇,练练写写,久后成自然,诗说不定就在这时出来了!
其五,要把韵书的平声字,仄声字,花几天时间,看几遍,记一个大略所在,
大致可以认识记牢的也不只那么几千字,几个韵部,能记且记,记不得查一查,并不要全部死记硬背,有工具书在就够了,韵本身不成问题,所以谈不上费精力争什么改革为新韵。顺其自然,一首诗只那么三五字的韵。当然,有心但能够记熟记透,亦终有好处。稍有灵感便可以准备写诗了。
好比一东二冬,就那么一些字,无论用普通话或方言,都可以掌握,只要确定或未确定是什么字韵,都可以以一部韵内容移动或调换。可以试着规定三个韵字作一首绝,或五个韵字作一首律诗。如挑出:风、融、工字,可写:
小塘细雨更微风,云绕瓯浔浪与融。
几树烟花开野景,丹青诗卷待能工。
如桃出功、穷、风、中、红,可写:
日月悄然造化功,山花云锦演无穷。
湖涵鸿影黄昏雨,树蔽蝉歆紫陌风。
可揽涛声存画本,漫笺鸟语放诗中。
清清水伴孤烟淡,撩揭还君斜照红。
当然这种先指定韵脚,再作诗有一定难度,一般是确定韵部,然后按思维行走任其运动,最终选定出什么韵尾,活灵活现也很好,如按指定韵脚,叫步韵或次韵,也可叫奉和别人已写好的诗,按他人之韵脚相和,也可写诗,这是锻炼。平时尽可以放开韵尾来,一东二冬,有时可合用,但尽量不要合。还有如七阳、四支、十一真、八庚、二萧、六麻、四豪、十尤、九青、十二侵都是很适用,很普遍的宽韵。如十三元、十二文、三江、九佳、十灰,比较窄,有的还称险韵,所谓险韵,是考验人们聪明才智的。古人为了锻炼自己的思维,特选险韵,迫自己写出好诗来,所谓“险韵诗成”。依此成诗是一件非常欣愉的事情。
其六,是构筑意境。
先是选择好主题,是写山、写亭,是写村庄、人物,写城市、街道、写春情、夏悟,写秋兴、冬感。写旅行、影物或思想、偶感、偶发等等,主题万汇,任由选择。有感而发,信手成篇。靠平日读写结合,行学结合。
再下来就是构句,把句子定下来,尽量选择带有诗性的词语来,不要用概念化的语词,用议论体话语来写诗和词,要多用象征,比喻,多用形象,物象。把四句或者八句构思好,好像屋子竖柱,搭梁,有了贯通意境。
起承转合开来。
第三步,还要进一步修改,修改是完善阶段,对思维的误差进行补救。
这个阶段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也可以在一日之中完成,也许是一年。十年后才能完成,可见修改之重要。有些东西认识过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善,这是艺术认可,艺术取向问题。只是自我提高了,才能达到更进一步修改。有如房子建成,要进行内境的装饰,装饰完成,风格也出来了。直到最后成品,诗才出手,犹剑方铸成,放出光芒来。目标是情中有景,景中有情,虚实相宜,不能太虚,太虚且浮,太实且板。诗中寄托诗人的本意,所谓“诗言志”是也。
其七,要运用新鲜活泼生动的日常口头语,
有生活气息的,反之就要尽可能避免教条的呆板的干枯的艰涩的没有生活气息的语言。作成的诗要具备清新而厚重,空灵而典雅,易使人入目而又能感动人心者为胜。最终能形成作者个人风格的个性语言。
其八,就是诗的体裁问题。
根据你个人生活的体验,有哪方面感动，触了你的诗思,于是执笔以抒。
颂诗,指歌颂之诗,历代皆有,别以颂好写,随赞美几句即可。颂诗最具艺术性,光荣者所以然光荣,伟大者之所以然伟大。古人写“富贵”,不是写金用不完,银如何多,那样写便俗。宋人晏殊一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曲栏干影入凉波。”就尽现富贵人家之气象,从中悟出别于形容词的内蕴。
讽喻诗是必不可缺的诗,能起到正人心,肃世风的帮助作用。杜甫为我们作了范例:老杜对国家,对人民有非同寻常的感情的,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几时高议排金门,各伎苍生有环堵”、“必若救疮痍,先应去蟊贼”、“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征成诛求寡妇哭,远客中宵泪沾臆”、“况闻处处鬻男女,割慈忍爱还租庸”。诗圣在揭露唐代社会官家对残弱百姓的压迫,是非常辛辣的。不平,激发诗圣的正义,良心,杜诗因此而成为诗史。可以有这样结论,社会之繁华,是建立在穷人的劳动之上,社会之动乱,更是以摧残穷人的最甚！
咏物诗,要咏之以物外之精神,不是就物论物而写,使之能臻以化境。
如唐诗人来鹄的《云》:
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
无限早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
前二句写其特点,描其面目,后二句转化新奇,辞练语鲜,精神出矣。
再如唐诗人袁郊的《月》:
嫦娥窃药出人间,藏在蟾宫不放还。
后羿遍寻无觅处,谁知天上却容奸!
这是反腐诗的先祖,嫦娥窃药成贼,躲藏蟾宫,被留往不放。犹如而今贪污官员逃避国外一样,尽管交涉而难以制之以律。是怂容奸贼使得后羿无法处之,真笔笔似剑,直指症结。郑谷的《鹧鸪》最具名:
暖戏烟燕锦翼齐,品流应得近山鸡
兩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
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
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
《全唐诗》收录郑谷这首诗有一附注:“谷以此诗得名,时号郑鹧鸪。”可见此诗是得到当时人的认可赏识的。此诗之笔力相当透彻,从多角度描写鹧鸪及其啼声引起人的情感变化。深挖了内涵,渗透出神韵。暮春烟霭,湖边庙里,湘江竹丛,花落雨昏,及佳人游子所起情怀乡思,笔笔落实而灵空畅达。真可谓妙笔奇思,魂萦千古,称得上诗的精萃,咏物妙品。
学习写咏物诗,当从古人那里收点技巧,一种脱形为神,以一语化百意的技巧,促使所咏之物有了一种张扬开去的神力,以至神妙难言。那便说明是成功的了。
最后谈谈如何感怀,捕捉诗的苗头。
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作诗亦当师法自然。老子所谓自然内涵,当比“大自然”更涵深义。它即有大自然之意,还有“顺其自然”之自然之义,更是泛指人们的实践生活的全部。诗是来自这些自然生活之中,生活启示诗人以诗感,诗人抓住了诗感,赋予诗人的天赋才气,便会喷发出来,作出了,便是诗。诗感并不神秘,并不是高不可及,只要甘于学习,甘于淡泊,持之以恒,就会应运而生。作诗又有何难?只要深入生活,师法自然,凭着人生阅历逐步丰富,对诗的感悟的提升,作好诗又有何难?其实,一首绝句,一首七律,正是所谓的一块“魔方”,即文字魔方,运用得好,千变万化,永无穷尽。大千世界诸妙,就看运用一心。这个魔方,初学有一点点难,只要化点智慧,便可自由运用,信手自如。学习是必然,最终是撑握写作的自由。在写诗的自由境界中自由遨翔。这是每一位投身写诗,并立志写好诗的人的终身愿望,愿向此靠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