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智力与智慧的联 系:兼说怎样避免小聪明
智力和金子一样,是都需要经受考验的东西。能够经受考验的智力总是有所发现,解决,预见和深入的一种能力,总会带来别人所做不到也触摸不到的东西,这实际就成了智慧能力,已经区别于以观察,记忆,联想和想象为主的一般智力。如果把智力看成一台运转的机器,那么操作它的就是智慧。
人人都有智力,智力再高也还是智力的层次,犹如没有短板的木桶,再怎么有用也是跟有短板木桶的区别,唯懂得有效运用各种木桶才称得上智慧,显然这不是人人能有的能力。也就是说,智力对智慧固然重要,智慧却不以智力来衡量,而是以自身的实际表现来证 明。
写诗和认识写诗也是这样,靠的是智慧而不是智力。小学学历和大学学历在这方面没有必然的本质差距,无外乎学历高的恐怕在字词句的选择上或许容易些,顶多也就是方便围着门槛打转转,不意味学历高就一定比学历低写诗写得好或认识得好。
写诗终究不是闭门造车,要凭对生活的感受,既不是造诗壳子比赛,也不是炫耀知学高低,而是以诗这种美的形式给人以精神感染,如吸引人,打动人,引导人。这凭的就是智慧,是谁的感受最真最深最诚和最让人能够共鸣,因为这些只有真实的智慧才能做到。
相反,一旦简单以智力的方式把没有的感受说成有感受,或把不该有的想法说成正当的想法,如以知识代感受,用学问编诗句,借听闻当经历,把不合理绑架为合理等等,这显然不是智慧的表现,而是伪装智慧的表现,这等于用智力造假或扭曲人的认识,也就成了小聪明,小伎俩,小手段。
“智慧”一词总是有正面意义,负面的除了用于讽刺便很难用到“智慧”一词。不得不说,“小聪明”是对“假智慧”、“歪智慧”最好的称谓,也是最好的揭露和解读。
小聪明在思想感情中是要不得的。以生活为例,像“宁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这是愚昧,像“你不爱我,但我有追求你的权利”,“你没有结婚,我就不死心”,“你们没有爱,我就有可能”,这又是无耻,对待人生以这般玩文字游戏的方式,表面看很有智力,其实一点智慧没有,是彻彻底底的小聪明。
小聪明既可导致不正确的思想感情,也可从不正确思想感情中自然诞生,所谓“心怀鬼胎”。人的思想感情毕竟是与客观世界相互作用的结果,而小聪明也是从错误的认识和判断中诞生的,这就决定二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联 系。
如果一个人写诗,也把小聪明左右下的思想感情,或思想感情中的小聪明渗透其中,即便言辞再华丽,平平仄仄调得再好听,技巧运用再显示会写诗,甚至思想感情再诚恳浓烈,还不是腐朽的垃圾,与闭门造车何异?
闭门造车就是小聪明的结果,是对写诗不正确的思想感情,绝对不是写诗和认识写诗的正道。闭门造车虽古已有之却不可传,传就是不智慧。然而,虽说“不可传”,以讹传讹的情形也并非不见。这就给用小聪明写诗提 供了借口,也找到了同样的心理基础。
这是有后果的。这个后果,就是造成了文人酸腐气总是与写诗如影随形,历来如是。在拙文《怎样把诗写明白四(艺术性)》中,曾特别对比分析了李商隐的《锦瑟》,再看一首贾岛的《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推)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这首诗因“推敲”的故事而广为人知。作者被誉为苦吟派的代表,对当时和后人在写诗审美上有很大影响,那么这种影响好不好呢?
从求同存异和诗的创作多元化角度讲,人各有志,一个人怎么创作都无可厚非,大可听之任之,唯从诗的发展角度看,这种为写诗而写诗的酸腐倾向是不好恭维的。
虽然“推敲”这个故事很形象,也很有借鉴价值,并为后人创造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词语,但试问一下,诗中的“推”与“敲”哪个是真实的呢?
这涉及真实感受问题。如果“推”是真实的,“敲”便是假的,反之“推”就是假的。把假的感受写入诗里,就是以这般智力伪装成虚伪智慧的行为,就是小聪明。
换言之,只有小聪明才这般在该分清事实的地方,却不管不顾一味咬文嚼字,也只有小聪明才这般宁可张冠李戴也要如此“推敲”不已。
感受真实与否,是思想感情的命脉。毋庸置疑,于贾岛这首诗,不管最终选择“推”还是“敲”,仅凭置真实性于不顾这一不合理意识,其对待写诗的认识和做法便是不可传承的,传就是不智慧。
人与人的智慧总是有差异的,甚至差异巨大,不智慧的东西并非人人能认识到,也就阻止不了有些人对不智慧东西的传播。
又如,常常有人以贾岛诗中对“推”和“敲”的选择,来作为解释如何斟酌“诗眼”的案例,全不顾人物动作具体真实性与否。还是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人看见什么,什么人喜好什么,可见小聪明还是有市场的,当然这个市场是个酸腐的市场。
不过,如果在用这个例子讲诗眼的时候,能提一提真实性问题则是又一回事了。为什么这样说?这属于智慧的举动,已经让智力毫无疑问地上升到了前面说的“总是有所发现,解决,预见和深入的一种能力,总会带来别人所做不到也触摸不到的东西”的程度,虽表面看传的是不很智慧的东西,却通过矫正既达到了知学的目的,又不误人。
另一方面,智力是可复制的,智慧无从复制,所以智慧总是以个性且独特的美和有普遍意义的成就体现出来,智慧一旦能够复制就变成了知识,还是要回到智力的。通俗地说,智力可以抄袭,智慧则无从抄袭,一个人发现或做到的,对自己是智慧,对他人就成了知识,反之对他人是智慧,对自己就是知识。
这意味智慧总具有新创性和延伸性,永远是新的面貌而没有穷极的止点,也就要求人除了不断努力还是不断努力。这个过程中,智慧也需要反复且不断地接受论证和验 证,因为从长久来看,未经过考验的东西还不一定能自圆其说。
近来与这篇系列拙文有联 系的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