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正中之“高樹鵲銜巢”較之蘇州“流螢度高閣”、襄陽“疏雨滴梧桐”有過於生硬,“池邊梅自早”、“少年看卻老”同病。觀堂之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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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之“柳外秋千出畫牆”之欠工,一如其“高樹鵲銜巢”、“池邊梅自早”、“少年看卻老”之生硬也。永叔之“綠楊樓外出秋千”可謂妙趣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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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遊學聖俞、永叔學正中,均能超出,然終不能跳出其離愁別恨之臼,故較之蘇、辛,仍有大距離。
24
仍是離愁別恨,又何能超出樂天之“離離原上草”?
25
離愁別恨,念舊思人,都是小境界。
26
憂生憂世,自是大境界。
27
所謂三境界所指,仍為小境界。所謂大境界者大情懷也,豈可於“驀然回首”之時與“燈火闌珊”之處得之?
28
將大境界藏於小境界中,亦或有意為之。大境界中隱含著小境界,亦詩之妙趣所從來。
29
永叔詞,自在婉約與豪放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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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遊之“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的確較之“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更為絕妙,然余尤不喜以句論詩。
31
詞乃詩之餘。屈原所達到之境界,至李、杜乃得之;李、杜所達到之境界,至蘇、辛乃得之;蘇、辛所達到之境界,至魯、毛乃得之。所謂得之者,亦為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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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言昭明太子語陶淵明詩與王無功語薛收賦之境界東坡、白石只得之一二,觀堂又何必有其詞話。如此詞話,豈非厚古薄今者與?
33
僅有其貌者,顧此而失彼。復有其神者,言在此而意在彼。故前者言未盡而意已窮,後者言有盡而意無窮。故永叔、少遊雖香豔不失品格,東波、稼軒,雖宏壯不失嫵媚。然言美成方之如伎,或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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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成之詞全以妙趣取勝,然句句為好句,未必成佳篇。所謂婉約,亦不過離愁別恨、念舊思人,能出新意亦難。少遊、永叔、耆卿、易安、白石、美成,實難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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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成之《蘇幕遮》寫初晴之荷,確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然霧裏看花、水中望月、雨中游山、雨後看雲,均為一境界。至於白石之《念奴嬌》、《惜紅衣》亦可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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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詠物詞,東坡之《水龍吟》最為絕妙。和韻乃詩詞之一體,能似原唱並得新意者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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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云:“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然其《水龍吟》句句都在又句句都不在,真高妙。白石之《暗香》、《疏影》,句句似在又句句似不在,即所謂“無一句道著”,也是一番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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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橋”、“清苦”、“商略”、“說”,皆為有我之境,“隔”亦由此生。
欲要不“隔”,須入無我之境。然妙處又常在“隔”與不“隔”、有我與無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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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譬喻,不借代,不擬人,不旁徵博引,自然無“隔”;然平鋪直敘,直抒胸臆,也易流於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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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境者,詩意之境也。此境或深或淺,淺者往往只有一重意,深者可有兩重意以上,故可以令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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