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 阳月谈情志

第一节 缘情与言志
陆机《文赋》中有一句话：“诗缘情而绮靡”，《尚书·尧典》中有一句话，叫“诗言志”。汉代学者郑玄在解释《尚书》时说：“诗所以言人之志，意也”。
由于对“诗言志”“诗缘情而绮靡”的不同理解，中国诗史上，曾经形成过重志、重情、情志并重三个支派：重“志”派，主张重理，强调诗的政治、社会教化作用。重“情”派，排斥说理，单纯强调诗的抒情作用。许多大诗人则属于情志并举的一派。但是不论哪一派，写诗都离不开抒情，不过是鲜明地或隐晦地、直接地或曲折地表达自己感情罢了。

第二节 诗有情生
　　1.诗是抒情的。郭沫若说： “诗人是感情的宠儿。”诗词所洋溢的情感，比较其他文字形式更加强烈和集中，这是因为：①抒发强烈的、激动人心的情感，是诗词的主要特质。②诗词篇幅短小，形式凝冻，要求内容高度概括地反映生活，作者只能以情来感染读者，引起共鸣。
例卅九： 戊戌春节舍下宴徐君
暖阳直射入窗间，淯畔安家听水潺。
对泣牛衣悲夜雨，共斟浊酒忆童顽。
玉舟交错无缘故，老妪当垆有空闲。
谁教黄鸡催客老，故交个个是苍颜！
这首诗属于叙事诗，只是记录了一个宴客的场景；它不像大多抒情诗——如山水诗、咏物诗等着重抒情一样，但是抒情意味也是很重的。作者由“宴客”这一生活场景引发的“怀旧”情思，乃至对“光阴易逝”的具体感受和认识，从而透过“觥筹交错”、“老妪伺宴”来展示诗人会见故友的喜悦和对当今生活的满足。
　　2.诗由情生。这里有一个本末的问题：是先有感情才有诗的冲动，才写出诗来，而不是为了写诗制造感情，或者把感情作为诗的调料。一首好诗，总是诗人被现实生活中某些事物所深深触动，心潮澎湃，激情满怀，产生了创作冲动，于是写诗把它倾诉出来。你喜欢什么，拥护什么，怀念什么，希望什么，都会在诗里表现出来。“本乎中而发乎声”，心里没有冲动写出来的不是诗，而是歌诀。
　　3.为情造文。单有感情还不能成为诗，要用艺术形式把你的感情表现出来就要“为情而造文”（刘勰语）。即以情为基础，去选择那些最精确的语词、句式、韵律和修辞手法，使情思得以充分、准确地表达。

第三节 律诗的几种抒情方式
1.直抒胸臆 。
大多的近体诗，将景物化入诗人的心胸，直接抒发炽烈的感情。古诗中如陆游的《示儿》、曹操的《龟虽寿》等都属于此类，感情炽烈，读后如临其境，如见其人。
例四十： 《老乐学诗》付梓有记（新韵）
酸腐迎春二度开，更添老乐作别裁。
情牵内外入魂魄，乐贯始终出砚台。
当耻旧时不知律，可惜拙作滥铺排。
人说四秩不学艺，我叹八十亦谷怀！
这首诗主要写作者诗集《老乐学诗》付梓之际的喜悦心情，“情牵内外”、“乐贯始终”是自己满心欢喜的描写，“当耻”、“可惜”、“我叹”都是直抒胸臆。
2.情以物兴 。
刘勰的“情以物兴”，曹雪芹的“由色生情”，都是说客体用于主体而发生感情，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兴”的手法。兴起之情可分两种：一是外物使诗人产生新的感情。二是外物触发了诗人旧有之情。前者如孟郊的《游子吟》；后者如李白的《静夜思》。下面再举例说明：
例卌一： 新游子吟
夜半车灯白似霜，囧途游子路方长。
最烦河岸薄情柳，怎奈经年别燕堂。
人雁同飞宿无定，孝忠自古勿相望。
凭栏语噎惟嗟叹，宁愿儿孙俱事桑。
这首诗以“夜半车灯白似霜”起兴，联想到“游子”奔忙的辛苦，勾起诗人久有的思子之情。这里诗人的体验完全因这一生活图景而生。
3.物以情观 。
刘勰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这种注情于景或传情入色的“移情”手法，诗人的主导性很强。如杜牧《赠别》“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苏轼《海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蜡烛悲伤、海棠睡眠皆诗人赋予它们生命和感情，成为着情的物象。所以龚自珍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例卌二： 南阳府衙（新韵）
双狮瞠目圆，衙署见威严。
元置南阳府，明标紫禁孪。
苔青富民意，鸟啭不鸣冤。
召杜恤人子，美名千古传。
这首诗里颈联“苔青”、“鸟啭”都人格化了，它们祈盼人民富裕，歌唱社会和谐，使这些事物都带着感情。这就是“注情于景，物以情观”。
　　4.寄情于景。
寄情于景之作很多，柳宗元的《江雪》是也。下面再举例说明：
例卌三： 霜降伏牛山
秋来晚照接云烟，清露流霜枫叶燃。
霁月彻空失河汉，雁鸣渐远到天边。
冷雨通宵细枝落，长风万里楚天眠。
蓬门不待草虫去，骚客梦惊中夜天！
“一切景语皆情语”，这首诗描绘了一幅寒山秋夜的画面，其中透出一股恬淡甚至于孤寂之情。作者这个抒情主体虽然没有出现，也没有一句直抒胸臆，但读来凉风透背，正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5.情景交融 。
在形象思维中，主体同客体交织在一起，有时达到物我两忘或物我同一，这是一种极高的艺术境界。 如刘禹锡《竹枝词》中“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便是情景交融的范例。
例卌四： 悼念李主任辞世（新韵）
此损动神祇，长哭无已欤！
平生耕未辍，经世俭常余。
堂上思遗训，乡中载誉籍。
春寒花亦萎，雨作九天啼！
诗的尾联是在写吹风落红、冒雨送葬的情景，实乃写送葬人的极度悲痛心情。使情景交融，产生了天地同悲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