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律通則？舊版該批，新版要罵！》
   又名《傳統精粹的流失》
  晴嵐書室謝池春（沛文）撰

律體句的基本句中節奏，是兩兩起步交相遞進，平仄圖式是：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起相反）

這是學習詩詞對聯平仄律的基本概念，它由漢魏駢、賦、古詩的聲律發展、整合而來，成為近體格律詩詞聯句子的句中基本調式。
兩兩交替行進，這個句中平仄節奏已是傳統共識。這個圖式的概念非常重要，而且其中具有一定的內涵。長期以來詩詞聯家對它似乎都熟悉得不在話下了，以至上世紀後期以來，竟然逐漸被人遺忘。

舊版聯律通則，我就曾發文詬病它輕忽這基調，作為涵蓋性質的格律文本，竟然沒有列出這個句中聲律基本調式，成何體統？
當然我的意見不可能上達天聽，但顯然對此有同樣意見的不只一兩個人，亦可能自有高人發聲，結果新版通則出爐，居然一反前科，終於列出句中韻律基調的平仄樣式來了。
但是閱後我不得不說：舊版固然該批，新版的，要罵！

● 律句句中兩兩交替的平仄律，並不是由今人余德泉教授提出來的，也從來都不叫做馬蹄韻，更不應該像新通則這樣介紹與列式。

且看新通則的句中韻律，是怎樣的說法和式列：
【当代楹联界公认的平仄相谐规则是中南大学楹联研究所余德泉教授提出的“马蹄韵”规则。
马蹄韵最基本的规则是：“平平仄仄”两两交替！这是马蹄韵对联规则的精华所在，因状如马蹄的“嘀嘀哒哒”节奏，“马蹄韵”因此而得名。
无论上联，还是下联；无论是单句，还是复句；无论字数多少，除结尾部分之外，都是：
上：……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下：……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

就因了今人余教授著書宣稱：「聯律從根本上說就是馬蹄韻」、「馬蹄韻既用於聯句句中，亦用於聯句句腳」，於是這個新對聯通則，便列出、並同時聲明是余德泉教授提出的「句中」馬蹄韻平仄樣式，看來，衮衮諸公竟和教授沆瀣一氣，僭越傳統。

說教授的馬蹄韻之論是僭越傳統，則《新通則》的平仄律概念便是悖逆傳統。
因為可笑的是，將傳統兩兩交替節奏說成是余氏提出的馬蹄韻，實際上張冠李戴令人驚詫，新世紀余氏兩頭尖的馬蹄韻標準式與傳統根本是兩碼子事。

看看余教授書中自己所給的標準馬蹄韻定義：
【其所以叫马蹄韵，在于其规律正像马之行步，后脚总是踏着前脚脚印走，每次脚印都要踏两次（所謂「重疊腳印」則似是而非，想當然耳）。若以一边的脚为平，另一边的脚为仄，左右轮流，那么“平平”之后便是“仄仄”，“仄仄”之后又是“平平”了。鉴于后脚之最初站立点与立定时前脚之站立点，并无后继，所以起句和末句的句脚，一般都是单平或者单仄。】
誠然，這形態符合傳統兩頭尖，中間平頂平仄頂仄「頂貼」行進的馬蹄韻標準式：
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當然余氏亦曾很明確地說明，上述樣式是長聯句腳規律，但是，不妨看看他論述的所謂「句中」馬蹄韻是甚麼特別樣式，是否又與《新通則》的樣式相同：
【马蹄韵本来首先是指对联句脚的平仄运用规则，因句脚平仄的安排牵涉到并制约着句中平仄的运用，于是句中平仄运用规则便不能不包括进来。 / ……马蹄韵的平仄，句脚和句中的安排是不一样的。最初，对联都是短联，一般每句为五言或者七言，其句中平仄安排自然与律诗中的对仗句一致。后来联句的字数变得多少不定，这显然是受了骈赋、词、曲乃至散文的影响。联句字数既打破了五言和七言的格局，句中节奏变得多样，平仄安排便出现了新的规则而与律诗中的对仗句有所不同。（池春按：「句中」平仄怎樣不同？卻不說下去了，下面隨即輕輕地轉到「句腳」去：）句脚的平仄安排，则主要是从骈赋借过来的，有很强的规律性。这说明马蹄韵是律诗和骈赋等多种文学形式的规则有选择地综合运用的结果。越到后来，与其他语言文学形式的越广泛，越密切，马蹄韵的规则就变得越成熟，越完善。】余氏這些對於句中與句腳平仄的論述，運用的完全是混淆不清的矇矓句法，而且語無倫次。 請回看前面，其段落的開頭是甚麼話：「马蹄韵本来首先是指对联句脚的平仄运用规则，因句脚平仄的安排牵涉到并制约着句中平仄的运用，于是句中平仄运用规则便不能不包括进来」，呵呵呵，按教授所說，竟然「首先」是明清之間才出現的長聯句腳平仄規則，形成之後，才逐漸發展出了漢唐以降千百年來運用的句中平仄韻律，這真是後來居上啊！余教授斯言，果然石破天驚！神州大地，有多少人看得通教授瞎編的這部歷史？怎麼沒人懂得去、敢於去請教這位「句中」馬蹄韻教主？竟然還讓它在全國各地詩詞藝苑催生出了那麼多的馬前卒文化奴才。


至於句中節奏，即句中平仄（韻律）具體如何，上面語焉不詳，但余氏書中還是有分析的，可惜的是，其所說的句中行進節奏實際完全與詩律句中兩兩交替一樣，只是「句幅」的長短變化而已，而且五七言句還是挪用王力的律句論述概念，一樣沿襲王力的律句困尾概念、於孤平句的解說等等，毫無新意，何來獨特創見。
這兩兩交替形態，由漢魏晉唐歷代偉大詩人總結整合而來的傳統精粹，怎麼就變成新通則所說「这是马蹄韵对联规则的精华所在」，是「余教授提出的」句中馬蹄韻來了？
你們實在愧對前賢啊！

當然聯句有領字句，聯句句幅（長短）伸縮也比詩句大，聯句中的節奏區段也比詩句複雜，這些都是駢賦唐詩宋詞等等一直發展過來的。但聯語中的各種句式、並非唯獨馬蹄韻在運用，試問其他的長聯句腳規格，有哪一種規格的句中就不可以用兩兩交替的平仄韻律呢？聯句中雖然或有不同的小節奏區段，但每個節段內都還是兩兩交替，縱然有三字音步連排的節奏，這三字音步也不會逾越音步節奏點上平仄交替的原則。這兩兩交替句中平仄，詩詞聯壇眾所周知，絕無需余教授去發現，也無需余教授作為創見來提出。兩音節、三音節、領字托字等等，至宋詞句中實際上已經成熟，更沿用、豐富於聯句。對聯句中的節奏區段，當然有對聯本身的特點，但這平仄句中律，內涵與馬蹄韻的句腳律毫無關係，而馬蹄格的句中韻律也不能將傳統兩兩交替拿來佔用，獨專其利。馬蹄韻也者，只不過是句腳平仄安排諸格的其中一格罷了，並非句中平仄規律。

長聯分句的句中韻律，當然要受制於句腳規格，須因應甚麼句腳格而先行決定各分句句腳字的平仄，繼而推導句中平仄節奏，所謂制約，唯一有關係的亦僅此句腳字的平仄而已，句中的韻律、節奏好端端兀自存在千多年，甚麼對聯規格都一樣，都可以使用，關你「馬」的何事？而《新通則》僅僅為著余氏說一句「因句脚平仄的安排牵涉到并制约着句中平仄的运用，于是句中平仄运用规则便不能不包括进来」，因此《新通則》介紹對聯句中律便將兩兩交替「包括進來」稱之為馬蹄韻了？ 似是而實非，偷天換日的概念，這種美麗言詞背後的詭詐邏輯，余氏書中不少，世人雖不能察，卻只能令我失笑。

今日馬蹄韻之輕易得以猖獗，一半得力於高端文化當局的片面鼓吹，另一半「得力」於今輩的聲律論者，多是不懂得傳統句中基調的重要性與長聯句腳規格的多樣性，只是人云亦云，急功近利地要搶佔學術高地，管它是真是假。

更有甚者：因之前王力的句中律困尾表述失當，啟功的律句平仄竿又亂了基調套路，在這方面都不能作出科學論述，如今再沒人提一提兩兩起句替進的基調圖式（見文首），遑論基調內涵（拙有專論）。於是一般論者不談，連初版對聯通則中也不著一字。我（們？）批評過舊通則的這種基礎性缺失與個中荒謬，結果新的通則終於加上平仄調式了，但，實際上卻又不是這樣回事。

新《通則》的平仄圖式，不只與余氏提出的不同，竟還是對傳統的悖逆，這便亦不可謂不嚴重了。看看《新通則》發表的式列內容：
【无论是单句，还是复句；无论字数多少，除结尾部分之外，都是：
上：……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下：……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傳統的句中律兩兩交相遞進的基調（見文首）是有特定內涵的，首先就是平平或仄仄「平頭」兩兩起步，交相遞進。別的不說，只這兩兩平頭起步，與交替行進方向，便是不容丟失的最基本概念，不能亂套。
而新通則式列為「……平平仄仄」作為句律的起步表述，「……」放在前面是絕對的錯誤，便與傳統背馳。這一點王力不會錯，啟功的平仄竿（杆）也不會錯，而新通則雖也引用了啟功「平仄杆」這個名稱，實質內涵卻是不知所謂。
不要看輕這個「小小」錯誤，這反映出連上層的通則製作者都根本不理解句中平仄基本調內涵，更何况一般大眾，歷經數代人總結出來的傳統「精華」，往往就這樣一點一滴流失於無形。

今之論者無視基本規律與內涵，有些只教導初學者以五言詩中，兩解鐙、雙擷腰這四個基本句式組篇，令初學句律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囫圇吞棗，成為鍵盤式黏貼複製，徹底的快餐文化（其實並不快捷）。數十年間一直令兩兩（平頭）替進的律體句平仄基調丟失，讓今天兩頭尖的馬蹄韻當「仁」不讓乘虛而入，到處橫行肆虐，夫復何言 ?!

為了彰顯自己時髦，今天的「變種馬蹄韻」信眾，不少早已青出於藍，不斷供養各自心中的馬蹄韻，開始各有不同版本，而為了不甘後人，又都叫做馬蹄韻，已比余教授的馬蹄韻更馬蹄韻了。辯論之時，不斷編製新註解為它圓謊，不辯論之時，不遺餘力替它撒謊，為了教主，也就是為了自己，這已成為他們潛意識的指定動作。

爰占一絕，詩云：
清室图腾马绍威，汉家文墨傲然辉。
却悲遗老相濡沫，滙与斯泉霸道飞。
（題馬蹄韻·池春）

今天的馬蹄韻來龍去脈是怎麼回事，拙有另文。
【晴嵐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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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愛網拙文參考：
《平仄基調的內涵》池春撰
https://www.52shici.com/posts.php?id=275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