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公公
— —悼念公公去世十周年
我的公公生于一九一九年农历二月十三日，卒于二〇〇七年
五月初九亥时，终年89岁。公公十周年忌日，这一天儿女心碎，亲
朋洒泪。他85岁患高血压，后又增患气管炎、最后肺病去世。我的
公公，离开了这个让他无比眷念的人世，他走时没有给家人交代一
句话；又走得那么的不舍，舍不得撇下让他牵挂的一家人。但是，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只能感叹世事无常、无奈。
公公的性格
公公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一生辛劳节俭，儿女孝敬的，自
己积攒下的，都省着吃，省着穿，很体谅子女。他走得有点出乎意
料，奶奶公公的母亲活到了99岁，我想他应该到100岁才对，难道
奶奶没有给他遗传因子吗？越来越有条件享受清福的时候，我们
多么想多养公公几年，他却匆忙地走了，离开了人世。树欲静而风
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让子孙们心里无比的伤感。
公公有小学文化，在农村他那个年代算得上是个“小知识分
子”，公公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出色的，能算会写，所以难怪他身上
有点儒雅的气息。公公当过几年大队会计，有几年农村大搞水利
建设时，他一手拿根尺子，一手拎一把算盘，在工地上到处走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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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不会对任何人大声说话，显得很有文化，很有修养，对乡邻
都是那么尊重，因此在当地小有名气，大家对他有几分“敬意”。公
公这个人话虽不多，脑子却非常聪明，说话和蔼可亲。他是个忠
厚、善良、淳朴、慈祥的老人。公公为人很有涵养，总是面带笑容，
万一人家出言不逊，也不轻易发脾气。他与世无争，在亲友邻居中
人缘特别好，口碑极佳，所到之处均深受人们的喜爱。在家中从不
打骂孩子，和儿女相处也特别和谐。
公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给“还乡团”（大概是国民党的
残军）抓进去，关在那里一些时日，不给东西吃，落下终身的胃病。
加上三年困难时期大难临头，食不饱腹、缺医少药，使他体质很
差。又因家中养育了七个子女，所以公公的青壮年时期是艰难困
苦的。我们在大城市学习、工作了很多年，对乡村习俗不大适应，
公公都不要求我们刻意照做。我与公公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他
凡事很为子女着想，总想凭自己的能力能摆平家庭的一切。特别
是他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面对着这个一辈子为儿女奔波，风烛
残年的老人，我的内心更多的是怜悯，我从心底敬重他。
公公在杭州、宁波子女家
三十年前那个时候，我的公公到杭州儿子家、宁波女儿家生
活。他戴一副老花眼镜，穿上一套军装，衣服没起一点皱褶，头戴
呢帽子，手上戴一块手表，左右上下看个来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
乡下人。邻居见了我公公都说他不像一个农民，有点像城市退休
干部。有人问： “你公爹从什么单位退休的？”我听了总是哑然失
笑，晕！地道的“土产”，着意点缀一下就成了“洋货”了。
我们生第二个女儿才二个月时间，我的公公婆婆双双来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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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当时我们住杭州
学士路，租用单位二楼
18 平 方 米 的 一 间 房
子。我坐产时是六月
天，我妈妈在杭州服侍
我，还带着我五岁的大
女儿。公公婆婆在杭州
住了一个星期，在这儿
杀鸡宰鸭都是公公的事，抽空我们还一起到西湖边玩一玩。
1980年前后，公公七个子女已全部成家，大概是劳累过度，公
公的身体很差。我们回老家时，看到公公疲惫不堪、形容憔悴、紧
锁眉头的样子，我半开玩笑对公公说：家中增加新媳妇和新女婿，
你高兴才是，为何“愁眉苦脸”？他说： “全身发软，没有力气，整天
头疼，昏头昏脑，唉！要老死了”。老两口才60多岁呢！为子女操
劳的大事已完成任务。含辛茹苦把子女拉扯大，一个一个成家立
业，该享福的时候了！父亲却累成这个样子，我心里酸酸的，我为
公公的身体担忧！怎么办？我自己父亲生病多年，开始因为我还
在上学，还未成家，我无法孝敬他！后来我工作了，有了工资，有了
孩子，但入不敷出，我没有能尽孝尽职，遗憾终身。我的经验教训
要在我公公身上吸取！何况公公家中培养了一个唯一的“大学
生”，如果错失这个机会，将会又一次后悔一世而无法再弥补！我
想“带他到杭州我家休养”！可是他上有96岁的老母，他三个哥哥
均已离世，平时他每隔十天八天总要去奶奶家，为奶奶烧饭、打扫
卫生，甚至洗衣服，买点日，很能体贴关爱奶奶。我再三考虑，
事有轻重缓急，奶奶那边的事先托付给身边的孙辈。先养好公公
1975年在杭州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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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为重！离开一年
半载应该不会有多大的
问题。我还未同丈夫商
量，就当机立断，对他
说：爸爸跟我们去杭州！
公公来到我家中，
我对我妈妈说：烧饭、搞
卫生等一切家务还是你
做。迪康的爸爸是来
休养的。对我公公说：
家务劳动不用你操持，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我们带他到医院
检查，按医护人员的要求服药，另外为治他的头痛病，我托人代买
“天麻”。公公到杭州后，家中伙食作了一些改善，还尽可能让他
高兴。家务活我妈主动承担，不过公公是个闲不住的人，任凭我
们怎么劝他不要干活，他还时常跟我妈抢活干，如洗个菜，洗洗碗
等。休息天我们总有人陪他去风景区转悠。当时住在松木场，离
黄龙洞很近，稍有空间他还扎个风筝，两个孙女做完作业就跟爷
爷去放风筝。公公还是一名修理工，他的手艺在生产队里无人能
比，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三下两下就把它给修好了，有时连修理
工都束手无策的家具、家电，公公看看说明书，观察观察它的内部
构造，东拆拆，西装装，没多久就安然无恙了。他把我们家的塑料
绳子编制成菜篮子、簸箕、盘子等，供我们家用。两个孙女学校布
置的手工作业全都在爷爷的指导下完成任务，而且在班级能受到
老师的表扬。
有一天公公在我家，我看到他算盘打得很好，我问他：家里不
公公在杭州黄龙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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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裕，你当了几年的大队会计，那份工作又省力，收入又高，后来为
什么又不当了呢？他回答很干脆：我怕湿鞋。我迷惑不解地“啊”
了一声。他说：家中穷一点不要紧，清清白白做人最重要，别人又
羡慕这份工作，让人家干去吧！
我结婚时就跟先生说清楚：我们一切靠自己，男不要房子，女
不要嫁妆。爹娘养育了我们，又上了大学，这足以使我们一辈子感
谢他们。有一年浙江省电影公司“三八”节组织女职工去苏州，我
想这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我要带着公公一起去。否则以后他很
难会到苏州玩一趟，人生玩了杭州不到苏州就会成遗憾事。这一
次他确实玩得很开心。公公在我们家，他的生日很热闹，家中增加
了很多欢乐的气氛。全家吃面条，还买个大蛋糕，两个小孩子可兴
高采烈，给爷爷唱完生日歌，吹蜡烛“一二三”很好玩；那时也只有
爷爷有这个待遇，小孩子的生日也只是二个鸡蛋。虽然当时我家
只有60平方米的房子，住着三代、来自三家共六口人，吃饭间兼有
公公的卧室，沙发床白天翻出来，晚上放下来，但是小房子中充满
温馨。公公住在我家，他没有“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颗焦，
农夫心里似汤煮”的心情；也没有侍奉奶奶的辛苦。生活在杭州只
有亲家的客气，儿子儿媳的尊敬，二个小孙女的亲热。我的公公自
到我家后心情一直很好。身体也越来越好。但时间长了，我逐渐
产生了对奶奶的愧疚感。
在我家住了一些时间，宁波二女儿家把他接去小住。女儿女婿
上班，他稍稍做一些家务，休息日全家出去狂狂风景区。他又换了
一个环境，又是一个温馨的家庭，看完杭州的风景，再看宁波的觉得
更新鲜。不管在杭州还是宁波公公的情绪一直很好，也不劳累。吃
的比他老家要好，总是餐餐有荤菜，一年时间身体就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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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只要老家有人来，我总是要带一份礼品慰问奶奶，我确
实想过几次，奶奶一定记挂她小儿子！有一天，噩耗传来，老奶奶因
在高温天气与别人喝白酒而猝死！奶奶时年99岁!她没有能过100
岁大关，奶奶属于不正常亡故，在心灵上给我留下永远的伤痛！后
来几年每逢清明扫墓，我必须去给奶奶磕头。有一年半天去了四个
墓地，我决不拉下奶奶这个地方。而且给爷爷、奶奶的水果、糕点、花
等一起整整齐齐摆放在我们带去的小桌子上。每一次去求奶奶对我
们的“宽恕”。我深知：女人嫁人不是嫁一个人，而是嫁了一份家庭！
我就这样宽慰自己，以抚平我那曾经受伤过的心灵。
公公去南通、吕四孙女家
公公一个大孙女住南通，另一个孙女家住吕四。
公公说他有福气，就是有14个好的孙儿孙女，这第三代给公公
婆婆的晚年带来很多乐趣，其中二个长孙女带了头，为大家庭树立
榜样，是大家的楷模。大孙女任娟对爷爷奶奶怀着深厚感情，有着
一颗强烈的报恩之心。她常回忆小时候，每次学校放暑假，爷爷蹬
个自行车，姐妹俩前面一个，后面一个，爷爷把两个孙女接到他们
的家中。让她们到瓜田去摸瓜吃，跟着叔叔去抓虾兵蟹将。那时
大米很珍贵，全家人吃玉米饭、麦子饭，老两口在大灶里用炖罐炖
大米饭给二个孙女吃。那时自己的小女儿与长孙女只有一岁之
差，公公多子女，没有被自己的小孩烦劳怕。当第三代出世后，仍
一个一个疼爱有加，她们与小姑小叔差不多年纪，有时免不了抢夺
什么好玩的东西，公公要么出面劝阻，要么教训自己的孩子：你们
当小伯、小姑妈的，让她们一点。要么看着他们“呼呼地” “乐”。这
一切孙辈记了一生一世。所以在公公年老后，他们平时不断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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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吃送穿送钱，还都接到自己家中招待，陪他们到公园游玩。孙女
婿对爷爷奶奶也很亲热，甚至放下手中的工作开车接送。那次任
娟接爷爷奶奶去南通，他们已经80挂零，她算是抢到机会。没有几
年爷爷病倒了，只有照片留下珍贵的最后纪念。
2002年任迪康带着大女儿，一家三口回老家探亲，那时父母
亲已80多高龄了，我公公走路蹒跚并有些气喘，身体明显不如前
几年。看到外地二叔叔家去了几个人，侄夫小朱开了汽车把爷爷
奶奶接去团聚。这次幸而抓住机遇，仅仅过了4年多，爷爷已病重
被子女送进吕四医院，咫尺天涯，没有再能去这个孙女家。2007
年5月在接到公公噩耗的第一时间，大孙女婿周卫星立马接小叔、
接他们爸爸、妈妈送到爷爷宅院。并通宵达旦忙进忙出，开着汽
车到处跑，协助小叔叔办事，所以我们远方的几个子女天亮到家
时，事情都安排好了，长孙女二人在要紧关头出了大力。孙子任
兵在爷爷病重期间给爷爷修脸、刮胡子，家里电灯、电风扇、电热
器及其他电器他一一都装配好。孙子孙女对年迈的爷爷奶奶很
孝敬。
噩耗传来
我刚刚做完晚饭，电话铃骤然响起，老家朱医生告急：老父已呼
吸停止！速回。夜，吞噬了大地。太阳沉沉落入东江河底。天地
间，一片“兵荒马乱”。二〇〇七年五月初七傍晚公公停止了在世间
的艰难跋涉，长久地闭上了那慈爱的双眼，就这样舍下亲人而去。
静静地走了，走得那样从容，走得那么平静。其实儿孙都知道，他不
想走，他有太多的牵挂，他有好多的期望，他想着他的儿孙们日子越
过越好，幸福长久，但是无情的病魔夺走了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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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住医院有一些时间了，吕四医院的医生告诉子女，他只能
维持一二个月，可距今已有七八个月，我们还正庆幸公公躲过‘一
劫‘了。当这一噩耗传来，我先生呆若木鸡站在那里，我也手忙脚
乱，不知所措。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电闪雷鸣，在瓢泼大雨中，
二妹家二人、三弟和我俩共五人挤在一起，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
归家奔丧之路。途中大雨“哗啦啦”，已看不清车道，就在桥洞停
一会。一路上不断接到这家女儿，那家儿子，加上媳妇、女婿打来
的手机：车开慢一点呀！车灯打亮一点呀！就这样车子慢腾腾开
了七个多小时，东方发白时才到家。进了家门，见公公已平静地
躺在玻璃棺材内，儿子、女婿“爸爸、爸爸”声声呼唤，但千呼万唤
唤不回！我和二妹已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公公空前未有的不理
不睬，他已远去了！在雷声轰隆、闪电划过长空、倾盆大雨之中，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天堂。从此我们阴阳二隔，十年来剪不断我
们对他的无穷的思念。青山无语、九天寒彻、慈父仙逝、鹤鸣低
回、音容挽在、儿孙满堂，无力回天。父亲啊，五月夏深、我们长跪
在你的面前，追思你的恩德，追思你生命的坚强。他去世后一周
年，全体子孙集中在老家，还邀请了很多亲友，共同纪念他。第三
个周年时，我因为离家到外地参加单位的一次活动，事先我给他
准备了“大悲咒” “弥勒佛经” “金刚经” “心经” “地藏经”五部佛经，
儿子、女儿女婿、孙子孙媳等聚集在我家中，守护在他的遗像前，
一边为他放佛经，一边回味着他的大恩大德。公公爹爹呀，如果
他不知道如何信教，我建议他去请教宋美龄、张学良。不过他们
信的是基督教，公公拿到的是佛经，可学习他们信教“虔诚”。如
果看不通这几部经书，可去请教弘一法师！
有生之年他在苏州玩过，在杭州生活过，现在天堂的生活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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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美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的人生是完美的！公公的一生俭
朴、勤劳、心地善良，您把全部的心血，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七个子女
身上。用心血、汗水，甚至泪水支撑着这个家庭，把七个子女拉扯
成人，也各自成家立业。如果世上真有仙鹤，能上通天堂下到阴
曹，请给父母亲捎个信，带去我们无限的哀思。现在我为公公献上
这篇祭文，回忆公公辛苦、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现在杭州比过去更加美丽，愿公公多多欣赏。初春阳光明媚，
灵峰、超山“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三月春风和煦，花港公园
樱花盛开，如满天白雪。四月花港公园的郁金香展分外媚人，争奇
斗艳。十月秋菊含苞欲放，请看公园里的菊花展览，我们的回忆轻
如一缕烟。很久以后，这些伤痛的记忆被岁月的风沙侵蚀出残缺
的洞孔。公公的魂魄在时光的转轮里又轮回了一个今世今生。我
相信，天堂只有欢笑没有病痛。祝福他在天堂里，周围是鸟语花
香、明媚春光。
写这篇祭文，想告诉大家，要好好对待身边的亲人，向他们的
生命传递自己的温暖。要原谅他们所有的过错就像他们包容你所
有的过错一样。
杭州一年四季闻不完的花香，看不完的美景。愿公公在两个
天堂轮回走走。大雁南飞有回来的时候，树叶凋落有长出来的季
节，而公公的离去却是永远，留下的只有思念。子欲养亲不待，带
给儿女的是一种怎样的痛啊！遥祝善良可敬的老人，在天堂一切
安好！
奶奶在世时，我们作为孙辈，没有为她的晚年生活出多少力，
否则她活过100岁就没有问题，在天堂代我们说一声对不起！祝她
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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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我长眠九泉的公公，但愿他后代子孙多福，青
山常在，绿水长流。
母亲已经来到您的身边，望依然一望情深，和谐共处。在这十
周年之际，我献上这篇三十年回忆录，怀着沉痛的心情悼念他！
我们都要反思自己了，过好当下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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