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答問的隱性啟示·長聯句腳脞談》
      晴嵐書室謝池春（沛文）撰 

長聯句腳規則的長平格，今被稱之為「朱氏格」（或「朱氏規則」）並不恰當，因為這個名稱，純粹起因於朱氏學生吳恭亨，小時候就長聯句腳安排向該師問道的一篇記錄而已。很明顯，若學生問我長聯句腳怎安排，我回答了，旁人便說是「池春規則」，想著就是荒唐可笑。 
本文真要說的話不是上面這些，而是要從朱氏師生這場問答，看出另外一些啟示來。 
甚麼啟示？那就是：為甚麼朱氏的回答不提馬蹄格，而只提倡長平格？他連李氏格（指…平仄平仄平仄格，所謂李氏格是又一個妄稱）都提到並予以否定了，偏偏沒提及馬蹄格，這說明了甚麼？不就很明顯地又一個活生生例子說明了：余教授所謂的「聯律從根本上說就是馬蹄韻」之論，並沒有確鑿的現實生活依據。 

朱氏學生吳恭亨在《對聯話·卷七》有如此記述： 
【憶予垂齠時，請業於朱恂叔先生，研究作聯法。問句法多少有定乎？曰：「無定。昌黎言之，高下長短皆宜，即為聯界示色身也。」又問：「數句層累而下，亦如作詩之平仄相間否？」曰：「非也。一聯即長至十句，出幅前九句落腳皆平聲，後一句落腳仄聲，對幅反是，此其別也。」今論汪著，爰追系之。世界之大，作者牛毛，非敢徇一先生之說，以遼豕自矜異，然而大端則無以逾是。】 

吳恭亨生於清末民初（1857年一1937年，曾參與辛亥革命），這段記錄是其晚年回憶所寫，那時對聯句腳甚麼格都已齊全，既然余教授說馬蹄韻那麼「根本」，怎麼朱氏不提？ 而至於吳恭亨先生自己與其週邊文友作品是否遵行此「師訓」，看過一些數字統計，我認為他絕大部分作品是遵行的。但同樣那些數據中，有人卻認為有很多作品並非「朱氏格」（長平格），其實是這些人對長平格的認識，仍處於非常膚淺的階段，以為只有吻合「全」平加一仄的對聯，才是長平格，卻是不知就裡。 

長平格正格「……平平平平平平仄」，亦即是吳恭亨記述中朱氏老師說的規則，通常是在各個分句都是散律句的情況下，才如此「全平」使用，若中間夾帶子聯（聯中聯），則成為長平統合子聯格，就可以有幾種不同樣式的變化（如下舉同善堂聯），因此長平格的包容性是最為寛宏的。 

以長平統合其他格調，尤其是統合子聯格，說它是長聯句腳的「根本」，反而比馬蹄格更為適合，因為馬蹄格實際上是從兩兩交替格中獨立出來的一種定式而已。 
例如吳恭亨代挽湯魯璠聯，亦可見長平統合的一斑： 
兩庠為後進，六詔羼屬僚，臨安平賊又廁前驅，大風噓送羽毛，提攜躋我青雲上； 
八桂薦特科，三湘督團練，資政開山儼稱代議，改玉睽違顏色，喪亂哭公滄海流。 
上聯句腳：仄·平平平仄 （下聯句腳：平·仄仄仄平），首兩句用「仄·平」是子聯（聯中聯），注意，其子聯的單句式下聯通常是「平」，其餘散律句皆平腳，最後兩句必是「平仄」，這些關鍵就是最常用到的「長平統合子聯格」的規則。 
此所以，即使「仄平平仄」的四句聯，可以說是馬蹄韻，也極可能是長平格中的統合子聯格，或即使四不像如「……平平仄平平平平仄平平平仄」之類，也可以是長平格概念下的統合格式，只要對長平格有此基本的理解，不難識別，別隨口便否定長平格的實際存在。 

同此一樣的統合式，再次引澳門同善堂藏聯看看： 
澳門同善堂藏聯（光緒二十一年黃槐森撰製聯） 
上聯：
拯疾苦於窮檐，飢贈粥，寒贈衣，病贈藥，亡贈棺，薑丸安胎產，燄口慰幽魂，如斯事事周全，圖報自應啣結眾； 
下聯：
曉愚頑以炳鑑，父言慈，子言孝，兄言友，弟言恭，敬信接朋儕，和順諧夫婦，藉此般般提醒，嚮風那禁澨陬來。 
上聯句腳：平/仄·平/仄·平/仄·平/平/仄 
下聯句腳：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池春按：此聯屬長平統合子聯格，只上聯看，凡斜線內「仄·平」者均為子聯（聯中聯），其子聯之下聯均作平聲處理，長平子聯格的一種方式最常用方法。（順提：下幅聯第四五句平仄，與上聯音步節奏雷同，或引争議，能否與上聯匹對，此處暫不討論，但這其實亦是長平統合自對聯之一種。） 

其實，問題重點並不在於哪一副對聯屬不屬於長平格，主要還是說明了： 
1）長平格（「朱氏格」）的運用是真實而重要地存在的，長聯句腳運用的成熟規則，也不只是長平格與馬蹄格，句腳安排方法可以有更多可能性。 
2）馬蹄格並非是唯一的，不能說是句腳聲律的根本。 
3）今天馬蹄格的不恰當定義與獨大現狀，正在打擊著其他已經長期存在的規則，窒碍著對聯創作的多方位發展。 

這裡且引用一段文字，是陳壽德先生評論余教授的所謂馬蹄韻的文字： 
【仔细阅读余教授的《对联声律是客观存在的》文章，仍然发现概念和逻辑上存在混乱现象。 第一，既然说对联声律“除了马蹄韵而外，还有很大发展空间”，就不应该再坚持“对联声律从根本上说就是马蹄韵”。既然说“合马蹄的长联和其以外的长联比较起来，在总体上始终是少数”，就不应该再说“马蹄韵规则的客观存在是不争的事实”。既然说“马蹄韵又不具有唯一性”，就不应该再强调“没有一种新的联律”，可以与“马蹄韵”相“抗衡”。根据一般理解，“根本上说”本身就具有唯一性，根本上唯一了，对联声律哪里“还有很大发展空间”呢？既然“马蹄韵”“始终是少数”，怎么又能成为唯一的“规则”呢？既然任何联律都不能和“马蹄韵”相“抗衡”，“马蹄韵”又变成“唯一”的了。这些颠三倒四的论述，正如余教授所言，真叫“有些人”、“不懂声律的人”，“一辈子也弄不清楚”！】陳先生同時又轉述2008年4月发表的时习之先生的文章《质疑“马蹄韵”》：【文章用大量对联资料和翔实的统计数据，余德泉教授根据明清楹联归纳出的“马蹄韵”，“含有相当的水分”，许多对联仅仅因为“形式上相似”，就“冠冕堂皇”地冠以“马蹄韵”。更有甚者，在对明清楹联标注“马蹄韵”平仄时，带有很大的“随意性”，凡符合“马蹄韵”的就标出，凡不符合“马蹄韵”的就不标，将严肃的学术研究，按自己的需要，随意搓捏，……】 

請看看，吳恭亨前面這個記述中，朱氏答年幼吳恭亨時不提馬蹄韻，而吳恭亨寫這段記述時已屆老年，談論長聯句腳規律時竟也沒提馬蹄韻，反而只說「大端則無以逾是（長平格）」，說明甚麼？這至少反映出余教授所謂的「聯律從根本上說就是馬蹄韻」之論，與現實有頗大距離。 

亦正如我在此前帖文《窺探歷史，戳破馬蹄韻神化謊言》所顯示的：澳門同善堂藏匾聯所見，基本上都是這種長平格系統規律，並不見馬蹄格。同樣在拙文《長聯句腳脞談· 定式與統合式》中所列舉的：清光緒年同善堂聯「平/仄·平/仄·平/仄·平/平/仄」（長平統合子聯格），與近年香港聯謎社輓社長聯「平平平平仄」（長平格正格）句腳的百年呼應，都說明了這個事實：馬蹄格並非唯一的規則，謂長聯句腳規律根本上說是長平統合格反而比較合理，另外就是兩兩交替格，而兩兩交替格之中，只有一部分四句以上雙數句子的才可能是馬蹄格，如此而已。

    【晴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