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士的临终写照

南山翠竹发布于2019-03-12 15:42 点击:736 评论:1

成稿于2015年10月7日，2019年3月12日修订，2020年7月30日再修订。

去医院看望一位院士。

同行的J教授以为必定是被挡在门口，在秘书处或者是他的办公室主任那里登记、预约时间。我想也是，通常要花半小时与院士的办公室主任预约，过几天再来，才能进院士的书房交谈五分钟。

然而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拦，不需要预约。院士半躺在病床上，只有他家雇的保姆在场。我们献上水果和鲜花，院士见到我们很高兴。他说：“你们来我真的太高兴了。你看，我现在每天在这里看天花板，等死！我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因此没有人理我。我给单位领导发短信，人家也不回信！”

我们说恭维的话，说关心的话，他也兴致勃勃，与我们交谈。保姆说：“一年多以来，整个月整个月没有人来看他，家人也是隔几天来看一下，几分钟就走了”。院士常常让保姆用扑克“算命”：“占卜一下，今天有没有人来看我？”可是几个月来，没有一个人来看他。

院士全身插满管子，不允许吃东西，不允许喝水，他觉得这不是生活。他很想喝水、吃东西。对于我们的来访，保姆也很高兴，因为我们来，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谈话上，不再感到剧痛，不需要频繁调整卧姿、吃止痛药。

于是我感觉到我等的不地道，我们也是因为有求于他才来找他的。

我们对他说明来意：我们写了一部专著，想请你写个序。于是院士兴致勃勃地让保姆提高了床的倾斜度，半坐着看我们的书的目录，口授他的意见，看我们代他写的草稿，提出修改意见。院士请护士用她的电脑和打印机打印了序言的最终稿。

他在病榻上深呼吸半小时，然后对保姆说：“好，扶我起来！”原来他要挣扎着坐直，为我们在序言上签一个名。签完第一个字，他放下了笔，深呼吸数分钟后，再次虚弱地提起笔，写下了他的名字。他如释重负。

我们本想帮他打上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头衔，他不肯，坚持只落款他的名字。他建议书名不要有英文缩写字母，因为英文不是我国的法定官方文字。我们采纳他的建议。

我们说，我们转告单位领导，让他来看你。他坚决不要。

我们说，下个星期我们再来看你。他很高兴地说：“好！”

我们事先已经准备好一个信封，里边是2千元，权作写序言的润笔。可是交给谁呢？他本人不能自理。于是我们送给保姆200元，请她用心照顾院士。我们对院士说，星期六你儿子来看你的时候，我们也再来看你。

可是因为忙，我们没有及时去看他，总以为星期六之后，还有另一个星期六。不久他就去世了。参加他的追悼会的有几百人，我们在这几百人当中，向他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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