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歌赋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瑰宝,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千百年来像太阳一样照耀并温暖着神州大地上的芸芸众生,是炎黄儿女的精神食粮。我们身为中华儿女的一份子,不但有责任继承这些伟大的文化瑰宝,也有责任将这些瑰宝发扬光大。
然而近代社会发生了亘古未有之大变化,生活方式、内容日新月异,这种转变本身就让我们与经典之间出现了隔阂与鸿沟。而社会上整体的浮躁,人们很难沉下心去探究自己的内心,故我们今人写旧体诗词,多在文字机巧上下功夫,便不免流于浅薄粗鄙。
现今并不缺少诗人,更不缺少诗,而是缺少有格局的诗人和有境界的诗,那么怎样成为一个有格局的诗人,并写出有境界的诗呢?下面根据宋湘绮老师的教导,从四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炼字。
旧体诗和词,因为有严格的字数限制,需要在短短的几十个字之内将意蕴全部表达出来,这就要求我们在写诗填词时,每一个字都要凝炼再凝炼,这不仅仅是为避免出现无用之字,更是为找到最适合最贴切的那个字。唐代诗人卢延让曰:“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贾岛更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古人如此煞费苦心,追求一字一句必臻完美的精神,怎么能不让我们感动呢!
那么如何进行炼字?有没有什么标准?是不是越豪华、越富丽堂皇越好?抑或越生僻、越隐晦越好?都不是!答案是越恰当越好。元好问道:“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你所欲描述的事物的本质,你所欲传递给读者的思想,最能表达这种意象的字眼,即是最适合的字。
因此我们写诗填词,首先要学会炼字,这是基本功。
二、立意。
意,即欲,就是思想的出发点。不管任何体裁的美文,我们下笔之前,心中早已先于笔而有了思想感情。思想感情有低沉的,有高昂的,有冷漠的,也有热烈的,但首先是要真实的。只有真实的才能打动人心。不管是家国情怀,还是个人愁怨,只有真实的情感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举个例子,唐代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作者面对戍边士兵远离家乡的凄苦状况,并没有直接抒发怨恨,而是通过黄河、白云、孤城、万仞山,以一系列的现实意象突出战士们的凄苦处境,苍凉而不失慷慨,悲伤而不失豪迈。最后通过羌笛、杨柳、春风一系列虚的意象,婉转的表达出边关戍卒不得还乡的哀怨。整首诗立意高远,哀而不伤,悲而不颓,充分表现出作者豁达的胸怀。
古人常道:不以词害意。如沈德潜《说诗晬语》中道:“古人不废炼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近人挟以斗胜者,难字而已。”故意在字之上。而我们现在的人往往本末倒置。
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虽然前两联俱不合律,还出现了三平调,但丝毫不影响这首诗成为千古名篇,脍炙人口。但这并不是要我们写诗时就不用严守格律了,而是要意在先字在后。
假如说炼字是在一条直线上的一维度训练,那么立意就是二维的平面,要将思绪铺展开来,不管上下左右、东西南北,都能够无限的延伸出去。
三、化境。
境,即境界。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
那么境界是什么样子的呢?王国维《人间词话》中又道:“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是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可见,境就是意加象,意是内在的,象是外在的,达到情景交融的地步,同时意要真,象要美。
顾随先生也讲:一切美文都应该是表现,而不是表达。这里的表现就是境,表达就是意,境就是意加象的升华,是天地人完美融合的一种美的形态,是一加一大于二的艺术效果。诗词只有有了境界,才能给读者以美的感受。
如何才能写出美的境界呢?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又道:“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这名话说明,虚构之境必求之于自然,构造必从乎自然之法则,即境是意识对自然之优化,而不是改造。
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此曲与王之涣的《凉州词》有异曲同工之妙,短短28个字,用一系列意象的排列,描绘出一幅凄美的秋郊夕照图,情景交融,天人合一。作者通过前面一组组情景意象的铺垫,最后用“断肠人在天涯”六个字,表达出了内心无限的忧愁和落寞,令人情不自胜。
境界有大有小,但美无优劣,即境无大小,唯求优美。
有了境界,就突破了二维平面,进入了三维的立体世界,我们的作品不再是单纯的一幅平面画,而是有了立体的感觉,栩栩如生了。
四、境外之境。
所谓境外之境,就是停弦后的绕梁余音,是留给读者的联想、启发和思考。用顾随先生的话讲,就是有字外之意,有韵,韵即味。好比食物,吃完拍拍屁股就走,只是为填饱肚子,也就只表现出它存在的基本意义。假如吃完,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做梦也梦到,就说明它突破了本来的价值,有了附加值。
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首《虞美人》是李煜的代表作,也是他的绝命词。相传宋太宗听闻此词后大怒,命人赐药酒将他毒死。
那么宋太宗为何为一首词勃然大怒呢,因为通过这首词,他看到了李煜的人生境界,看到了李煜的言外之言,意外之意。
境界已然很难达到,那么境外之境又如何能做到呢?没有捷径,我们必须在实践中多思考、多体会、多感悟。
王国维提出了他颇为自豪的“三境界”说,即每个诗人都要经历的三个阶段。“‘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第一境是追求,第二境是坚持,第三境就是感悟了。
先说追求,诗人在创作之初,为了一字一句的构成常常冥思苦想,仿佛登高远眺,那种欲望、那种孤独、那种苦闷只有自己才能体会。有的人望的近,只看到百米之外的大树;有的人望的远,看到了天边的落霞;这里就决定了诗人境界的大小。有的人望山是山,望水是水,而有的人望山不是山,望水不是水,自此就已经决定了境外之境的深浅。
再说坚持,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坚持不是简单的文字堆砌,而是琢磨,是反刍,是探索,对大自然进行艺术加工,但又不能露出雕琢的痕迹。
而第三境,则是拨云见日了,已经参悟了,见一花而知一世界。
假如说前面三条炼字、立意、化境都是在生的层面,而境外之境就已到了不生不灭之状态,是对自我对世界的重新认识。
作品有了境外之境,也就从三维世界进入了四维世界,情之所至,四面八方,无所不能延伸。
综上,可见作一首有境界的诗,并非易事。但我们也无须气馁。
马克思道:“人们的意识,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人们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存在的改变而改变……精神生产伴随着物质生产的改造。”这就表明人类的文化创作是没有止境的,是写不完的。顾随先生讲:学诗至少要有一半精神用于生活。所以只要我们多在生活上用功,多观察,多思考,多感多悟,完全可以写出与古人一样伟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