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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二(概述)

huge(远山绿叶) 发布于2018-12-10 17:52   点击:1897   评论:4  
五律 以诗代序
聊起诗中事,滔滔如决堤。不言多有乐,只道尚无迷。
看惯百群马,深怜千里蹄。好从槽枥处,唯恐忘端倪。
——这一部分是概述性文字,意在从实践的角度来总的看诗为何物,无意于龃龉,以免既纠缠不清,又影响了写诗。鸡飞蛋打的结局毕竟是不好的,哪怕这样的节目总在上演。

一、概述

(一)近体诗与古体诗

1、近体诗。近体诗,又称今体诗、格律诗,是从古体诗发展而来的传统格律体诗歌。所谓“近体”或“今体”,是以唐人的视角看,以前的诗体则被称作“古体诗”。从我们现代人的角度说,“五四运动”以后新诗兴起,这之前的所有传统诗体,也就都成了旧体。

近体诗起于初唐,兴于盛唐,以其完备的格律体而被写旧体诗的人广泛青睐。古体诗,又称古诗、古风,是近体诗的前身,但并未因为近体诗的兴起而消亡,而是一直呈与近体诗并驾齐驱的姿态继续被世人推崇。这样,近体诗(今体诗、格律诗)与古体诗(古诗、古风)就成了用来区分彼此的相对名称。为了把近体诗、古体诗与现在的新诗区分开,它们就统称为旧体诗或旧诗。

至于“古诗”(古体诗)与“古风”的说法,有人以为历史上并不完全相同,那是研究领域里的事,总之“古诗”二字容易被人误以为专指古人写的诗,或以为不是新诗的诗就可以叫古诗,因而人们更习惯把不讲格律的古体诗,不管古人所写还是今人所写,统称为“古风”。

广义上讲,诗是用语言表现人诗意的产物,因此而形成了具有区别于日常话语形式的特殊语言样式,也就是韵文。“韵文”二字现在多是习惯说法,因为中国古代的诗歌一般是有韵脚的,而到了近当代出现的“新诗”,有的仅保持了诗语言的节奏而无韵脚,或韵脚很少,也称作“韵文”,所以诗包括所有的韵文形式。也就是说,凡按一定节奏排列的语言,不论是否配以一定的韵脚,都是韵文。韵文就是诗。再换句话说,凡能把人的诗意记录下来的文字,就是诗。

侠义上讲,根据古今变化不同,诗先要分清旧体和新体。这里指的就是旧体。旧体诗也有广义和侠义之分,广义上指所有古体韵文,侠义上则指不以歌唱为主的韵文,如近体诗、古风(包括古民谣)。把以歌唱为主的韵文从诗里分列出来,也是为了区分方便,并不意味否定它们作为诗的属性。

近体诗与古风之别,在于是否有完整的格律。近体诗有完整的格律,古风无格律或格律不完整。格律之“律”,一是指从古风到近体诗形成这一自然过程的“规律之法”,一是指在近体诗形成过程中不断出现的人为“规定之法”,二者都是中国历史及其语言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从文人考试规范说,后者重于前者,但从繁荣诗歌创作和真正继承传统文化角度看,前者显著优于后者。

其次,近体诗字数整齐对称,只有五言和七言两种,句子以联为单位,没有奇数联。近体诗的格律,不仅包括声调格式,也包括用韵和对仗要求。古风既然是近体诗的前身,就不可能具有近体诗这些全部格律特点,通常联数很自由,字数可多可少,有齐言(句子字数均等),有杂言(句子字数不等),句子的用韵也较灵活。

2、古体诗。古体诗,以字数分,有四言体、五言体、六言体、七言体和杂言体,因唐代以后四言体、六言体很少见,通常将古风归为五言、七言两类。以五言为主简称五古,以七言为主或或以杂言为主简称七古。

白居易五古《青冢》:

上有饥鹰号,下有枯蓬走。茫茫边雪里,一掬沙培塿。

传是昭君墓,埋闭蛾眉久。凝脂化为泥,铅黛复何有。

唯有阴怨气,时生坟左右。郁郁如苦雾,不随骨销朽。

妇人无他才,荣枯系妍否。何乃明妃命,独悬画工手。

丹青一诖误,白黑相纷纠。遂使君眼中,西施作嫫母。

同侪倾宠幸,异类为配偶。祸福安可知,美颜不如丑。

何言一时事,可戒千年后。特报后来姝,不须倚眉首。

无辞插荆钗,嫁作贫家妇。不见青冢上,行人为浇酒。

李白七古《蜀道难》: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躔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虺,砰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这首七古,全诗从三字到九字都有,可谓杂言,但以七字居多,故称七古。

乐府古诗《东门行》:

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诗中杂一言两句、两言一句、三言四句、四言一句、五言一句、六言三句、七言五句,这样的古诗虽不一定以七言为主,也称七古。

(二)乐府、宋词、元曲

《尚书・尧典》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言”,即“说”,是有节奏的表达。“永”,通“咏”,即“歌唱”。歌唱要有两方面内容,一是人的声音,主要是文字,即歌词;一是曲子或曲调。声音要适合于唱,曲子也要能配合声音的节拍,所以“律”也是节拍、旋律的意思。近体诗的格律就是在音乐的基础上,被人发现并加以创造性运用的,故不论近体诗的“规律之法”还是“规定之法”,都是围绕对声韵的认知产生的

古代能够歌唱的韵文,曲子大都散佚,唯有各式各样的歌词传了下来(但非全部),其中两汉乐府和宋词最具代表性。

1、乐府。“乐府”二字本是古代音乐机构名称,后来人们就把这一机构收集并制谱的诗歌也称为乐府,或乐府诗。乐府诗始于秦代,至两汉时期达到兴盛,本是收集自民间的有曲调的诗歌,可以咏唱,故虽是歌词,而它的本质是诗,不过是配乐体诗歌罢了。

比较《诗经》四言诗,乐府完成了向五言、七言的过渡,因而很像古体诗。如汉乐府《陌上桑》描述女子美貌的一段:

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因曲子的缘故,乐府有一定的格律,但不严格,句式有长短。后来曲子失传,其歌词也就变成了后人模仿的诗歌体裁,大多可入古体诗。又因凡咏唱的歌词必受曲子影响,故曲子不同,曲调也就不同,歌词的式样也就千差万别,这和后来宋词、元曲的道理是一致的。

李白《久别离》:

别来几春未还家,玉窗五见樱桃花。况有锦字书,开缄使人嗟。至此肠断彼心绝。云鬟绿鬓罢梳结,愁如回飙乱白雪。

去年寄书报阳台,今年寄书重相催。东风兮东风,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青苔。

这是李白写的一首乐府诗,诗中以七言居多,又兼用了四句五言和一句八言。

模仿也是创造的过程,例如刘禹锡按照乐府曲调写出的《竹枝词》,已完全等同于近体诗的七言绝句: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从格律上观察,乐府有的同古体诗,有的同近体诗。同近体诗的,一般是唐或唐以后才有的。

孟郊《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李白《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李白《清平调》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第一首虽大体有律,却不合格律诗的句数要求。次首虽似长律,却因对仗问题亦不属于格律诗。第三首则同上面刘禹锡《竹枝词》七言绝句。

此外还有歌行体诗歌,包括“歌”、“行”、“歌行”、“吟”、“引”等。歌行体是古人在模仿乐府的基础上形成的,因而属于乐府诗范畴。如白居易《长恨歌》(节选):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2、宋词。宋词,即词,也是起源于民间的配乐歌词,亦称曲子词、长短句,至宋代达到高峰,故称宋词,当然也是中国古代诗歌的一种。词有诗余之称,作为诗歌体裁,体式要比诗和乐府复杂的多,主要表现在一调一式,曲子有多少调,词就有多少调。曲子散失以后,人们便根据传下来的歌词仿制,故调式也称词牌,每个词牌下的词其格律特点都不一样。依据篇幅字数的长短多少,人们又将词划分为小令(59字以下)、中调(60-89字)、长调(90字以上),最长的调是《莺啼序》,有240字之多。

吴文英《莺啼序》:

残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绣户。燕来晚、飞入西城,似说春事迟暮。画船载、清明过却,晴烟冉冉吴宫树。念羁情、游荡随风,化为轻絮。

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溯红渐、招入仙溪,锦儿偷寄幽素。倚银屏、春宽梦窄,断红湿、歌纨金缕。暝堤空,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水乡尚寄旅。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萎,瘗玉埋香,几番风雨?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记当时、短楫桃根渡。青楼仿佛,临分败壁题诗,泪墨惨淡尘土。

危亭望极,草色天涯,叹鬓侵半苎。暗点检离痕欢唾,尚染鲛绡,亸凤迷归,破鸾慵舞。殷勤待写,书中长恨,蓝霞辽海沉过雁,漫相思、弹入哀筝柱。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词有固定的平仄格式和用韵特点,依照每个词牌的具体要求而定,所以词的格律特征千姿百态,正所谓“词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韵有定位”。学会了填一首词不等于学会了填另一首词,一个词牌的格式易记,十首放到一起又不免乱套,不像近体诗有反复循环的格律。词中字数最少的是《十六字令》。

张孝祥《十六字令》:

归!猎猎西风卷绣旗。拦教住,重举送行杯。

像《十六字令》这样只有一个段落的词牌,称单调。如果词牌有两个段落称双调,三个段落或四个段落则称三叠或四叠。《莺啼序》就是四叠的一首词。

也可以说,词和当初的曲子一样,有段落,每次终了称一阕,一般两段的词,称上阕、下阕,上片、下片,上段、下段皆可。

还有一种说法,叫“重头”。“重头”一般指字数较少的小令词牌,这与歌唱有关。较短的曲子有时不能满足歌唱者的情绪需要,往往要照原样重复演唱一遍或以上,如果重复部分节奏样式相同但歌词不同,便称为“重头”。这样看,有些被称为“双调”的词牌,也许称为“重头”更合适。

张泌《南歌子·柳色遮楼暗》:

柳色遮楼暗,桐花落砌香。画堂开处晚风凉,高卷水晶帘额衬斜阳。

苏轼《南歌子·雨暗初疑夜》:

雨暗初疑夜,风回便报晴。淡云斜照着山明,细草软沙溪路马蹄轻。

卯酒醒还困,仙村梦不成。蓝桥何处觅云英?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

比较这两首《南歌子》,前者是单调,后者前后片样式完全相同,可称“双调”,也可称“重头”。再如下面两首《江城子》也是一样。

和凝《江城子·斗转星移玉漏频》:

斗转星移玉漏频。已三更,对栖莺。历历花间,似有马蹄声。含笑整衣开绣户,斜敛手,下阶迎。

苏轼《江城子·凤凰山上雨初晴》:

凤凰山上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但是,比较下面这首《诉衷情》,就不能说是“重头”,因为第二段与第一段样式完全不同,尤其“过片”(第二段开头)与上片首句明显不同,故称“换头”而不称“重头”。

晏殊《诉衷情·芙蓉金菊斗馨香》: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像这种情况,就只能称作“双调”了。

此外,词谓“填”而不谓“写”。“填词”之说是古人传下来的。词因多是为配乐而制,声调和韵都要符合曲子的调式和旋律,故曲子不同,相应的一套词也就不同。这和我们现在“作词作曲”的概念正好相反。很多人对音乐的感受不同或对语义的要求不同,为同一曲子所填的词也会略有差异,主要表现为其中平仄的略微差异。曲子失掉以后,词便成了代表曲调的一个独立系统,为便于后人演绎,词谱也就诞生了。当然从丢失曲子到词谱诞生,这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个词牌都对应至少一支词谱,有多少个词牌就大概有多少支词谱,不少词谱还有变格。明张綖《诗余图谱》,是据知现存最早的一部词谱著作,清康熙以明末清初万树《词律》为基础制定的《钦定词谱》,是比较完备的一部词谱著作。

与上举刘禹锡《竹枝词》变古体为近体的情况差不多的是,词也有曲现象。宋代有不少词人通晓音乐,在例用词牌的基础上自己作词作曲,这样的词也叫自度(duó)词。例如姜夔《翠楼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但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消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自度词和那些来自不明作者的采集词一样,区别在于出处,都是词这个大家庭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3、元曲。除了乐府和词,能够咏唱的具有代表性的诗歌还有元曲。元曲本来就是在民间先流传起来的,有“村野小调”之称,源自“蕃(bō)曲”、“胡乐”等少数民族曲调。

元曲,也被称为曲、词余、元乐府或今乐府,是在当时元灭宋后各民族实现大融合的背景下产生的。它在形式上与词无异,之所以称为“曲”除了与时代有关外,还在于它不仅继承了词的句式参差、格律铿锵婉转的特点,而且更有自身“有定格无定式”的特点,如允许在歌词的定格中加入衬字或增字。这有利于表现痛快淋漓、通俗泼辣的语风。因此相比而言,词相对含蓄,元曲则更接近民间口语。

张养浩《山坡羊·骊山怀古》:

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元曲分套曲和散曲,也有曲牌。套曲指舞台上元杂剧的剧曲,有一定套数。散曲是能够独立清唱的曲子,有小令、散套之分。散曲一般不分“阕”,属“单片只曲”。《山坡羊》是元曲中散曲的小令曲牌,它的语言虽如出乡里,却有自己的格律体制。

再如两首《天净沙》。

马致远《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白朴《天净沙·春》: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词和曲虽有格律,甚至都比近体诗要求严格,但大都极具个性化,没有统一的规律,尤以长短句居多,故不好称作格律诗。有人一提到格律就想到“平平仄仄”,把格律和“平平仄仄”等同起来,以为有“平平仄仄”就是格律诗,这是不确的。另外,古体诗中也允许嵌入格律,却不称格律诗,这时把词和曲称作格律诗,必会造成概念的混淆。所以,词和曲都不应称作格律诗。

相反,个别小令却与古体诗相仿。如欧阳修《生查子》: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形式上俨然就是古风。

苏轼《木兰花令》:

霜馀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咽。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

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这首又似两片七言古绝。

韦庄《浣溪沙》:

清晓妆成寒食天,柳球斜袅间花钿,卷帘直出画堂前。

指点牡丹初绽朵,日高犹自凭朱栏,含嚬不语恨春残。

这首显然是在近体诗的基础上,去掉七律的第四句和第八句而后生成的。

元冯子振《鹦鹉曲·野渡新晴》:

孤村三两人家住,终日对野叟田父。说今朝绿水平桥,昨日溪南新雨(幺)。

碧天边岩穴云归,白鹭一行飞去。便芒鞋竹杖行春,问底是青帘舞处

这首从节奏上看,与七古不相上下。

不过这种相仿大都只是形式上的,狭义上也不好称作古体诗,因为其内在的创作规律并不很一致。另外,即使不把词曲称为格律诗,但还是可以将它们划入“格律体诗歌”范畴的。“格律体”和“格律诗”应是两个概念,后者属于前者,前者可以包括所有有格律的诗,格律诗则专指近体诗。这样的区分,有利于人们对格律的理解,以及对诗歌的整体认识。

以上对各体的介绍,有益于我们对诗这种文学形式的整体理解,也有益于对接下来谈格律诗的融会贯通。这些诗歌体裁,在历史中都曾占有过重要地位,相互间不失这样那样的联 系,有的是继承与发展的关系,有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这都是中国诗歌发展的必然。总体上看,诗、词、曲可以单列出来,乐府属诗的范畴。格律诗概念最窄,仅指近体诗。古体诗概念最广,包括了所有不是近体诗的诗。

(三)格律之我观

就格律而言,诗歌发展到格律体是不是好事,很难说。不过至少把这看做是对古代诗歌体裁或诗歌表现形式的丰富,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格律诗之所以兴盛,其一,既是人们对语音声调认识的必然,也是迎合历史上人们考取功名、帝王选拔人才的需要的结果。一般认为,中国诗歌从兴起到发现声律,走过了相当长的摸索阶段。直到南朝永明年间,沈约发现了汉语四声,至此以沈约、谢朓为代表的一批人才开创了“永明体”,并提出了“四声八病”说,并且主动用于诗歌创作,这成为了后来格律诗的雏形。按龙榆生先生语:“梁代沈约早就说过:‘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宋书》卷六十七《谢灵运传论》)’根据这个原则,积累了二百年的经验,才完成了‘回忌声病、约句准篇’的唐人所谓近体诗”(《词学十讲》,以下同)。

其二,诗不讲格律,语音约束力就不强,考场上如果任由考生自由发挥,阅卷便成了麻烦。这样来看,格律体诗歌不能不说是对人的桎梏,但因此也成就了诗歌的一种全新的格式美。

其实桎梏也好,格式美也好,对爱好诗歌的人来说,近体诗、古风,甚至包括现在的新诗(新诗也有格律体样式的),都属于“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现象。比如抛弃格律固然自由,可也抛弃了音调音韵上某个方面的格式美(不能说古风就无格式美),相反选择格律也就意味着写诗的某种自由度被剥夺了。你可以一段时间内不吃萝卜或不吃白菜,这是你的权利,但长远计算,你的食谱会你是偏食的。

比之古风,近体诗无外乎多出了一套“游戏”规则。好比人们发明了皮球,开始时人们用手或脚自发地传来传去形成了一套玩法,后来玩法规格提高,人们有了规则意识并主动制定出具体措施,于是新的游戏法则如篮球运动、足球运动等就诞生了。法则,即规则,是对游戏的约束。诗也是游戏,不过是语言游戏。古风基本是没有规则约束的诗体,近体诗则是有规则约束的诗体。格律就是对近体诗诗体的约束。近体诗的格律是从语言,也就是文字的声调和韵两方面来约束的,所以近体诗的格律也就是对这两方面的要求和规定(律诗另有对仗要求),古代的科举考试更是对这种约束的极端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正如现代足球运动允许合理冲撞一样,我们也应该提倡今人写诗歌要有今人的特点,变死守规则为合理利用规则。也就是说,允许追求声韵的格式美,但不应是僵死的套用格式,也不是追求得越严丝合缝越好。应该本着从声音和谐的角度出发,有大体的格律就应视作格式美。

诗歌的格律如同建筑的框架。一座建筑不仅要呈现某个地区、某个时代共性的基本风格,而且具体到某一局部也要能视具体情形来处理,方显这座建筑的个性特点和风采。不是不管是否需要,所有的建筑都要在某个地方一概拘泥某个花式,因为这样的建筑从划一到僵死,已经从格式美转而走向浅俗而无生机。这样的诗歌,其生命力也注定下降。建筑不仅要反映一地、一时共有的风格特征,更重要的还是在于自身的独特魅力。例如或于不变中求变化,合理的变通,或者选择总有新的人住进来,以其内在的变化或功能的转变,来弥补其独特性的不足。写诗正是这个道理。凡格律谨严者必僵化,这时如果诗的内容和内涵引人入胜,那么僵死的格式也就成了作者艺术化的运用本领,诗也即刻变得表里相得益彰,妙不可言了。反之,当内在无法用其它的文字代替,而又与格律有冲突,那么暂时调整一下格律,让其活起来,僵死的格式也随之显得有活力了。这种做法叫取义为上。取义为上是对待诗的格律的科学态度,因为内容重于形式,而不是在死的框框里硬撑。硬撑不能写诗的人有多大造化,也不能他有真实的运用格律的能力,他连变通都不会,只能他愚蠢。

因此,就近体诗来讲,格律代表写诗的原则性,变通代表写诗的灵活性,如何处理好这二者的关系,表面看来是一对矛盾,其实这正是写近体诗的奥秘所在。

以后会说到,要是真的想写近体诗,就要真的在格律上下一番功夫,而且对所能代表格律的具体格式了解得越透彻越好、运用得越娴熟越好。做不到这些,就很难说懂得所谓对格律的“变通”,也无从变通,甚至还会把近体诗中的一些“破格”现象一概盲目当做所谓“笔力”之无奈之举,而分不清写诗艺术的灵活性与与蹩脚的语言能力之间的天壤之别。如果再由此形成对近体诗创作的某种偏见或偏执的嗜好,如那些或对格式肆意篡改或无端固守的做法,都是不好的,不科学的,得不偿失在所难免。又例如那些否认近体诗创作灵活性的人,要知道任何事物或现象都是辩证的,毫无绝对可言。

写近体诗,首先要谙熟于格律,而后才能获得灵活运用格律的基础。这和学书法从入帖到出帖的道理是一样的,不肯经历踏踏实实地从形似到神似的学帖练帖过程,就不可能悟到书法真谛。但是,不能及时从碑帖中走出来,亦不能确知书法之真谛。这又如在以剧情为“本”的舞台上,一个只会亦步亦趋地背诵脚本台词,却不能根据实际情景有所感悟的演员,他的表演就很难说会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郭沫若有个“一字之师”的故事,说的是把剧本中的一句话:“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改为“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仅一字之差,就让人见识了语言运用与实际情景的关系。因此可以肯定地说,写近体诗不懂得格律为何物,当然就谈不上懂得“破格”。“破格”是“用格”的过程,因为出于变通而破格的做法,完完全全是建立在地地道道掌握近体诗格律基础之上的。人要学写近体诗,假如对格律不甚了了,就去学着所谓“变通”,不啻画虎类犬,到头来其实什么也学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抛开近体诗不提,仅就泛泛的写诗而言,该不该把某些做法叫做“变通”,谈得上谈不上,反而又都无所谓了。

接下来,我们先不考虑如何写诗的问题,而专门探讨一下近体诗的格式,关于写的问题放到过程里再说。又因为很多学写诗词的人,都接触过王力先生编著的《诗词格律》、《汉语诗律学》和龙榆生先生的有关著述,故下面也尽量结合两位先生的观点来探讨。

本文系列:

1、《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一(目录)》

2、《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二(概述)》 

3、《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三(五绝)》

4、《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四(汉语言)》

5、《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五(诗句构成)》

6、《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六(五律及其它)》

7、《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七(特殊句式)》

8、《近体诗格律探究与试解八(一三不论,二四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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