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诗话】也说李端端图
此画名《李端端图》,纸本设色,明代画家唐寅所作,现藏于南京博物院。
唐寅,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江苏苏州人。唐伯虎点秋香故事坊间流传,妇孺皆知,但多知唐伯虎而少知唐寅。唐寅29岁应试得中应天府解元,次岁赴京会试,受考场舞弊案牵连,被斥为吏,遂卖画为生。其画擅山水人物花鸟各科。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兼善诗文,与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并称江南四才子。
唐寅善画人物,尤擅仕女,《李端端图》即为代表作。所画为李端端与崔涯故事,画中女子素妆高簪,手持牡丹,裙带飘动,亭亭而立,似侃侃而论,乃唐代扬州名妓李端端。居中而坐者,戴文生巾,留八字须,神情俊朗,持卷垂膝,正凝神谛听,应为时居扬州的唐代诗人崔涯。画上有唐寅七言诗跋:
善和坊里李端端,
信是能行白牡丹。
谁信扬州金满市,
胭脂价到属穷酸。
李端端与崔涯故事出之于唐代范摅所著《云溪友议》卷五:崔涯者,吴楚之狂生也,与张祜齐名。每题一诗于娼肆,无不诵之于衢路。誉之,则车马继来;毁之,则杯盘失错。据《云溪友议》记载,崔涯写李端端的诗共有二首,其一云:
黄昏不语不知行,
鼻似烟窗耳似铛。
独把象牙梳插鬓,
昆仑山上月初生。
这样的嘲讽太可怕了,全诗喻其黑:傍晚行走,如果不说话,别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鼻孔如烟囱,耳朵像平底锅。把白色的象牙梳插在头发上,则如昆仑之月初升。李端端见诗后忧心如病,守候道旁,向必经此路的崔涯跪拜,优望哀之。于是有其二:
觅得黄骝鞁绣鞍,
善和坊里取端端。
扬州近日浑相诧,
一朵能行白牡丹。
此诗首句中鞁字读bei音备,是马具的总称,这里作动词用,取配置之义。第二句中取字通娶,古代从良称为落籍,故后人又称唐伯虎所画为《李端端落籍图》,皆从这取字而来,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后两句是说扬州城里竞相传说,李端端就如朵可以行走的白牡丹花啊!此诗一出,于是“大贾居豪,竞臻其户”。当时就有人调侃:“李家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何期一日黑白不均?”
以上传闻是否可信,暂且不论,我们先来看看史书记载的崔涯其人:
崔涯,吴楚间人,诗才与张祜齐名。晚唐进士,擢任监察御史。为官清正廉明,遇事敢言,纠劾不避权贵。崔涯任监察御史时,奉命视察河东,上疏陈述盐政七事,皆中时弊,时值年岁荒歉,奏请拨发盐税数十万,以赈度灾民。继又巡察福建,到任即严惩一贪官,受其威慑,7名贪官自动去职,余皆大有收敛,唐世宗夸称其为真御史。后因疏劾吏部尚书汪鋐,违背旨意而去职。退职后建书院,讲学术,尊崇程朱理学。
观崔涯政绩和退休后所为,应该不是在扬州城青楼间无聊地翻云覆雨之人,所以野史的可信度很低,估计是其政敌的污蔑攻讦所为。其实唐寅也是不信的,所以在题图诗里质疑:谁信扬州金满市,胭脂价到属穷酸。很多人对胭脂价不甚了了,以致引起对全诗的误解。其实胭脂价就是脂粉钱,脂粉钱的字面意思是给青楼女子买脂粉的小费,而实际上就是嫖资。唐寅题图诗的后两句解读大约就是:谁能相信在这黄金遍地的扬州城里,在这善和坊里,李端端的价格已经到了属于穷酸的地步?
这是疑问句,实际就是不相信崔涯会做这样的诗,更不相信野史的胡说,所以把所画的场景也搬移到了崔涯府邸的客厅。唐寅是愿意相信李端端就是白牡丹的,唐寅想象中的李端端,在客厅持花而立侃侃而论,毫无卑微之感,应该是美丽而自信且有才学的女子,而诗人崔涯也是个儒雅的与书琴为伴的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