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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发书名冠宋初，流传照乘四明珠。
寥寥跋尾谁能及，不是苏髯莫唤奴。
【启功自注】
周越⑴，字子发，“落笔已唤周越奴⑵”，苏轼句也。
周子发书，为北宋一大家，而遗迹流传极少。石渠⑶旧藏王著⑷书真草千文，后有周跋，四十年前已成劫灰⑸。今所存者，惟石刻四事，皆跋尾也。
其一，陕刻怀素律公帖⑹，后有周氏跋，笔势雄强飞动。前段行草，末行年月独作真书。黄庭坚少时曾学越书，后颇不足于少作⑺。世遂耳食⑻以议周氏书风，实皆未见其迹⑼也。米芾谓“人称似李邕，心恶之”⑽，此与黄氏悔学周越何异，于邕书又何损乎⑾？且黄作草书长卷，尾款多作真行，殆亦习于周法耳⑿。柳公权跋本洛神赋十三行⒀，后有周跋，楷书作钟繇派，宋刻吾未尝见，但见明玄宴斋⒁精摹本。其三，有清中叶出土欧阳询草书千文⒂残石，尾有周跋，即作欧体。其四，泰山种放⒃诗后一石，右上角有周氏观后短题，石顽刀钝，刻法最粗。平生所见，只此而已。
【译者附注】
1 周越：周越字子发，一字清臣，北宋山东邹平人，生卒年月不详。宋初书法家。曾任国子监博士，景佑三年（公元1036年）升教授书法的教官膳部员外郎、知国子监书学。兄周起，宋真宗时官礼部侍郎、枢密副史。
2 落笔已唤周越奴：苏轼《六观堂老人草书》诗中的句子。意谓六观堂老人的草书一落笔就让周越俯首称奴。
3 石渠：《石渠宝笈》，见第九首【译者附注】（9）。
4 王著：见第六十首【译者附注】（8）。
5 已成劫灰：周跋后又出现于台湾，作者写作此文时尚未见到。
6 陕刻怀素律公帖：藏真、律公二帖，为怀素的三种单帖，即藏真帖一、律公帖二，合刻于一石。石为竖方形，高一百四十厘米，宽四十九厘米。分五栏刻文，由上至下第一、二栏刻怀素三帖，第三、四栏刻周越等人题跋，第五栏刻李白《赠怀素草书歌》和刻石人游师雄之《后序》。由《后序》可知，此石刻于北宋元佑八年（1093），所据底本为北宋安师孟藏帖。刻石现藏西安碑林博物馆。
7 不足于少作：对少年时的书法作品不满。
8 耳食：只听传闻。
9 未见其迹：并没有见到周越的墨迹。
10 米芾谓“人称似李邕，心恶之”：米芾年轻时学李邕，后来有人说他的书法像李邕，米芾就心里不高兴。
11 于邕书又何损乎：对于李邕的书法又有什么损害呢。
12 殆亦习于周法耳：大概就是沿用周越的作法。
13 洛神赋十三行：《洛神赋十三行》，简称《洛神赋》，东晋王献之的小楷书法代表作，原来的墨迹写在麻笺上，内容为三国时期魏国著名文学家曹植的著名文章《洛神赋》，但流传到唐宋时代就已经残损并亡佚了。南宋贾似道先得九行，后又续得四行，刻于似碧玉的佳石上，世称“玉版十三行”。包括“碧玉版本”和“白玉版本”两种，其中“碧玉版本”较好，它于明万历年间在杭州西湖葛岭的半闲堂旧址出土，文革前存上海博物馆，现藏北京首都博物馆。白玉版本嘉庆三年毁于乾清宫火灾。
14 玄宴斋：晚明书法家孙慎行的书斋。
15 欧阳询草书千文：宋石刻本，不知何时埋入土中。清嘉庆二十三年河北丰润县重出。一面刻《九歌》小楷，一面草《千字文》，皆欧书。重出土时石已残缺，《九歌》残存六歌，末有周越题记，千字文残存77行。
16 种放：种放（九五五～一○一五），字明逸，号云溪醉侯（《书史会要》卷六），北宋洛阳（今属河南）人。有《种放集》十卷、《江南小集》二卷（《宋史·艺文志》），已佚。
【原诗题解】
此诗称赞宋初书法家周越的书法名冠一时，流传至今的虽然只有四篇跋尾，寥寥数笔但罕有人及。
【原诗译释】
1．子发书名冠宋初，流传照乘四明珠：周越的书法名声冠于宋初，流传至今的只有四篇跋尾，就像四颗珍贵的明珠。子发：周越之字。照乘（shèng）：宝珠名，指珍珠之光可以照亮车辆。
2．寥寥跋尾谁能及，不是苏髯莫唤奴：流传到今天的虽然只有寥寥几篇跋尾，但又有几人能赶上他呢？如果不是苏轼那样的人就不要称周越为奴。寥寥：形容数量很少。及：赶得上，入声。苏髯（rán）：亦作“髯苏”。宋苏轼的别称，以其多髯，故称。唤奴：苏轼有“落笔已唤周越奴”的诗句。
【附图】周越跋怀素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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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持有态苦难舒，颜告题名逐字摹。
可笑东坡饶世故，也随座主誉君谟。
【启功自注】
蔡襄⑴真书有二种，一是虞世南⑵体，谢赐御书⑶是也。此乃北宋前期通行流派，如刘敞⑷等属之。一是颜真卿体，颜公告身⑸后蔡氏题名是也。二体俱不免于矜持。其行草书手札宜若可以舒展自如矣，而始终不见自得之趣，亦不成其自家体段⑹。此病非独蔡书为然，明代祝允明书亦复如是。此非后生妄议前贤，知书者必不河汉斯论⑺。
欧阳永叔⑻于蔡书誉之于前，苏东坡继声⑼于后，至称为宋朝第一，未免阿好⑽，然亦非绝无缘故者。文与艺俱不能逃乎风气，书家之名，尤以官爵世誉为凭借⑾。就其一时言之，书艺专长者，诚非蔡氏莫属⑿。苏黄起而振之⒀，其意初不在书⒁，世每见有刻意求名，凭空转移⒂，以自矜创获者，则其所以都不能及苏黄也⒃。
至于四家之目⒄，本属俗说，谈之齿冷⒅。四家中蔡之一姓，为襄为京，乃至为京为卞⒆，俱非吾所论也。
【译者附注】
1 蔡襄：见第十二首【译者附注】（3）。
2 虞世南：见第九首【译者附注】（1）。
3 谢赐御书：即《谢赐御书诗表》，楷书，蔡襄书于1052年（北宋皇佑四年），卷轴，纸本，纵29.3cm ，横241.5cm。日本东京台东区立书道博物馆藏。宋仁宗帝曾御书“君谟”赐蔡襄。为报答皇恩，蔡襄恭作表文并七绝一首献上，此即“谢赐御书诗表卷”。此卷用5张纸拼接，共37行字。卷后有米芾、鲜于枢、吴宽、陈继儒和董其昌等名家题跋。
4 刘敞：见第十二首【译者附注】（5）。
5 颜公告身：即《自书告身》，楷书纸本， 凡三十三行，二百五十三字，结衔小字十三行，传为颜真卿所书的墨迹。今藏日本中村不折氏书道博物馆。该帖端庄朴厚，苍劲有力，有一种高古气象和庙堂之气，为其晚年风格成熟时期的代表作品。
6 自家体段：自己的主宰风格。
7 河汉斯论：认为这种言论夸诞迂阔、不切实际。
8 欧阳永叔：欧阳修，字永叔。
9 继声：随声附和。
10 阿好：指苏轼投欧阳修所好。
11 书家之名，尤以官爵世誉为凭借：书法家的名声，尤其要凭借官职爵位和世人的赞誉。
12 诚非蔡氏莫属：指当时官高爵贵又遍受赞誉的书法家只有蔡襄。
13 苏黄起而振之：苏轼、黄庭坚凭借自己独特的书法风格而名声大振。
14 其意初不在书：苏轼、黄庭坚最初的用意并不是要独创书风。
15 凭空转移：凭空改变书法风气。
16 则其所以都不能及苏黄也：这就是他们赶不上苏轼、黄庭坚的原因。
17 四家之目：后人将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称为宋四家。参见第十二首【启功自注】。
18 齿冷：耻笑。因笑则张口，牙齿会感到冷，故称。
19 为襄为京，乃至为京为卞：是蔡襄还是蔡京，乃至于蔡京还是蔡卞。
【原诗题解】
此诗评价宋初书法家蔡襄。认为蔡襄的书法过于矜持，不能舒展自如，没有自己的风格。苏轼对蔡襄的称赞也是投欧阳修所好。
【原诗译释】
1．矜持有态苦难舒，颜告题名逐字摹：蔡襄的书法姿态拘谨矜持，苦于难以舒展；蔡襄在颜公告身后的题名逐字临摹颜真卿，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
2．可笑东坡饶世故，也随座主誉君谟：可笑的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也很世故，迎合老师欧阳修所好跟着赞誉蔡襄。饶世故：很懂得人情世故，语含嘲讽。饶：多。座主：唐宋时进士称主试官为座主。苏轼科考时欧阳修为主试官。君谟：蔡襄，字君谟。
【附图】蔡襄书颜鲁公告身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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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泽云边放钓舟，坡仙墨妙世无俦。
天花坠处何人会，但见春风绕树头。
【启功自注】
苏东坡书太白仙诗⑴。
东坡书经元祐党籍之禁⑵，毁灭者多矣。偶逃烬火者，亦多遭割截名款。然其书流传，依然如故，世人见而识之，什袭⑶宝之，并不在款识之有无也。书卷传世者，必以黄州寒食诗⑷及所谓太白仙诗者为巨擘。仙诗笔致尤挥洒流畅，且有金源⑸诸家跋尾，倍堪珍重也。
诗盖东坡自作，托为仙语，且诡称道士丹元所传，一时游戏，后世或竟编入太白集中，岂尽受其识语所欺⑹，亦由诗笔超逸，足乱青莲之真耳⑺。
其诗为五言古诗二首，第一首⑻云：“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寻丝得双鲤，内有三元章”云云。次首⑼云：“人生烛上花，光灭巧妍尽。春风绕树头，日与化工进⑽。”窃谓坡书境界，亦正如其诗所喻，绕树春风，化工同进者。
【译者附注】
1 苏东坡书太白仙诗：苏轼的书法代表作品之一。书于元佑八年，时东坡五十八岁。此诗卷用笔丰腴浑厚，气势苍古劲健，是苏轼受颜真卿、杨凝式二家的影响，又变古创新的行书作品。启功认为太白仙诗是苏轼模拟李白的仙魂所作的诗。
2 元祐党籍之禁：北宋元丰八年（1085）宋神宗去世，年仅九岁的哲宗继位，由宣仁太后同处分军国事，同年司马光任宰相，全面废除王安石变法、恢复旧制。前后历时九年。至此，支持变法的政治派别，被时人称之为“元丰党人”，反对变法一派，则被称之为“元祐党人”。崇宁元年（1102）宋徽宗用蔡京为相，重又崇奉熙宁新政。崇宁元年（1102）九月，宋徽宗令中书省进呈元祐中反对新法及在元符中有过激言行的大臣姓名。蔡京以文臣执政官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范纯仁、韩维、苏辙、范纯礼、陆佃等二十二人，待制以上官苏轼、范祖禹、晁补之、黄庭坚、程颐等四十八人，余官秦观等三十八人，内臣张士良等八人，武臣王献可等四人，共计一百二十人，分别定其罪状，称作奸党，并由徽宗亲自书写姓名，刻于石上，竖于端礼门外，称之“元祐党人碑”。不许党人子孙留在京师，不许参加科考，而且碑上列名的人一律“永不录用”。
3 什袭：重重包裹，谓郑重珍藏。
4 黄州寒食诗：《寒食帖》又名《黄州寒食诗帖》或《黄州寒食帖》。是苏轼撰诗并书，墨迹素笺本，横34.2厘米，纵18.9厘米，行书十七行，129字，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此帖是苏轼行书的代表作。通篇书法起伏跌宕，光彩照人，气势奔放，而无荒率之笔。在书法史上影响很大， 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也是苏轼书法作品中的上乘。
5 金源：金朝。
6 岂尽受其识语所欺：哪里都是被苏轼的跋语所欺骗？识语：跋语。
7 足乱青莲之真：苏轼之诗足可以乱李白诗之真。
8 第一首：太白仙诗第一首全诗为：“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寻丝得双鲤，中有三元章。篆字若丹蛇，逸势如飞翔。归来问天老，奥义不可量。金刀割青素，灵文烂煌煌。咽服十二环，奄见仙人房。暮跨紫鳞去，海气侵肌凉。龙子善变化，化作梅花妆。赠我累累珠，靡靡明月光。劝我穿绛缕，系作裙间珰。挹子以携去，谈笑闻遗香。”
9 次首：太白仙诗次首全诗为：“人生烛上华，光灭巧妍尽。春风绕树头，日与化工进。只知雨露贪，不闻零落近。我昔飞骨时，惨见当涂坟。 青松霭朝霞，缥缈山下村。既死明月魄，无复玻璃魂。念此一脱洒，长啸登昆仑。醉着鸾皇衣，星斗俯可扪。”
10 春风绕树头，日与化工进：春风不断围绕树头吹拂，树头的花朵随着时节的演进绽放得越来越绚丽。化工：造化，自然。
【原诗题解】
此诗评价苏轼所书的太白仙诗。认为其墨迹的高妙举世无双，如同春风绕树，天花乱坠，美不胜收。
【原诗译释】
1．梦泽云边放钓舟，坡仙墨妙世无俦：在梦泽湖上的云海中放舟垂钓，苏东坡书写这美妙诗句的墨迹举世无双。梦泽云边放钓舟：这是概括太白仙诗第一首前两句“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的诗意。梦泽：又称云梦大泽,中国湖北省江汉平原上的古代湖泊群的总称。无俦：无双。俦：同辈，伴侣。
2．天花坠处何人会，但见春风绕树头：天花坠落的地方有谁能完全领会它的妙处？只看见春风吹拂满树繁华，美不胜收。天花坠处：传说梁武帝时云光法师讲经，感动了上天，天上的花纷纷降落下来。此处形容太白仙诗墨迹的美妙不可言传。
【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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