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驭yù飞龙出鼎湖①,升遐南陆祝融俱②。
溯自赢秦二百主,惟有末帝卜离居③。
忆昔冲龄初践祚④,才及三载易灵符⑤。
辫帅辫兵何灭裂,龙旗七曜落城隅⑥。
紫禁城中家天下,封爵赐谥圣恩沽。
一日煤山忽传警,扫地出门待须臾。
獭鹯(zhān)之驱自兹始⑦,亡羊何怨多歧途。
人间秃翁只遗臭,手持帝子赠狼狐⑧。
暂寄东邻差安妥,却将饮鸩作醍醐。
津门七载似韬晦,窥机伺变复皇图。
蓬山岂是多仙子⑨,黑水白山久觊(jì)觎(yú)⑩。
贪心未敢蛇吞象,遂牵傀儡作伥菟(tú)⑾。
一身已成千古恨,万姓流离遭毒荼。
仰人鼻息十四载,五年绝域困囚徒。
天翻地覆慷慨以,洗心重读人之初。
胜国之君不卒数,自食其力古所无⑿。
现身说法毖于后,四载精勤纪成书。
天不假年初耳顺⒀,浩劫何人赙(fù)束刍(chú)⒁。
拨乱反正重哀悼,八宝山下哀荣殊。
蜡炬成灰泪未干,泪沾六马自达车⒂。
君不见今日永宁山上西风紧,可怜秋月一茔孤。
注释:
①②驭:统帅。鼎湖:皇帝死了,飞龙:皇帝升天。遐:死亡的避讳词。俱:在一起。溥仪被称为火龙。因溥仪的家是淳亲王府在皇宫北面,称北府。祝融:火神。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浦仪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走完了最后的人生路,死于皇城南。这位火龙终于和祝融火神在一起了。
③流离失所,前途未卜。
④回忆当年三岁刚刚当上了皇帝。 冲龄:年纪小, 践祚:作皇帝。他的父亲载沣是光绪帝载湉的亲弟弟,他的爷爷七阿哥叫奕譞是咸丰帝奕詝的亲弟弟,他三岁时在文武百官的祝贺声中蹬上了皇帝的宝座。
⑤刚刚作了三年的皇帝清政权就被推翻了。
⑥袁世凯死后,辫子兵三千人主帅张勋搞兵变让宣统复辟,但辫子兵很快就被打败了,瓦解了。灭裂:鲁莽毁灭。七曜:七天。张勋复辟仅七天就失败了。七年后(1924年)紫禁城内的龙旗落下,被丢在紫禁城的角落里,溥仪被冯玉祥逼出紫禁城到了天津。
“紫禁城中家天下,封爵赐谥圣恩沽。” ,溥仪在紫禁城里仍称皇帝。 沽:卖。 封爵活人,赐谥对死人,卖圣恩。
“一日煤山忽传警,扫地出门待须臾。”煤山:景山。
待须臾:一时也不等待,指冯玉祥逼宫,驱逐溥仪。
⑦獭:水獭,指有一定使用价值的动物 鹯:一种老鹰专吃别的动物猎剩的东西和腐烂的东西。下句是指挽救清朝灭亡的道路崎岖艰难。
⑧人间秃翁:郑孝胥的自称。郑孝胥的诗中有句“犹有人间一秃翁” “手持帝子出虎穴”,见《我的前半生》185页。
郑孝胥这个汉奸,卖国贼 留下的只有臭名,他亲手将溥仪交给了日本人。下句的“暂寄东邻差安妥,却将饮鸩作醍醐。” 东邻:日本使馆。
差:尚可。 饮鸩:喝酒。 醍醐:精制乳酪。
⑨蓬山:蓬山:蓬莱,借指日本。
黑水白山:黑龙江、长白山,指东三省。
觊觎:非分企图。
⑩觊觎:非分的妄想或企图。
⑾伥菟:菟:於(wù)菟:古代老虎的别称,伥:为虎作伥。
“天翻地覆慷慨以,洗心重读人之初” :“天翻地覆”:解放的新中国。 “慷慨以”:真正的“天翻地复慨而慷。”
⑿“胜国之君”在一个胜利的国家里,前一个灭亡政权的亡国之君数不尽,但能像溥仪这样的人经过毛泽东、共产党的教育改造,使末代皇帝溥仪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从古自今只此一人。
⒀天不假年:去世,耳顺:60岁。溥仪61岁死的。
⒁“赙束刍”,赙:赠丧家以财物叫赙fu四声。束:一把,刍:草。溥仪死于1967年,即十年浩劫的文革中,当时受形势的束缚没人给他丧事。别说送财物就连送一束草的人都没有。
下一句:“拨乱反正重哀悼,八宝山下哀荣殊。”的解释是为落实党的“拨乱反正”政策“1980年5月29日在全国政协礼堂为溥仪、王耀武、廖耀湘重开追悼会,然后把骨灰葬在八宝山公墓。
⒂蜡炬成灰泪未干 泪沾六马自达车蜡炬:李商隐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里是反用。
原来有一位姓张的山东老哥,当上了香港老板,到内地来投资,就相中了河北易县西陵这个地方,在光绪皇帝的崇陵后边买了一块地,有百把十亩,建了个“华龙陵园”。有人替他出主意,把溥仪的骨灰埋在这里,一定能够招人。
经过熟人的介绍,认识了李淑贤,怎么谈的条件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溥仪的坟墓给选了两个穴,给李淑贤留了一个,盖了三个坟头,一大两小,另外一个小的是为了葬谭玉龄。
修溥仪的坟墓,当然是不用李淑贤掏钱了,就在1995年1月26日这天,李淑贤捧着溥仪的骨灰,乘坐的是编号为626的马拉的车只自己一人到了陵园,葬在了华龙陵园。李淑贤对溥仪很忠贞也非常思念,祭奠溥仪的蜡烛都燃尽了,李淑贤的泪水还没干。
“六马”:指的是拉李淑贤乘坐的车的编号为626的马。尽管李淑贤是自己乘马车去的,却是走了一路哭了一路。溥仪移葬在电视和报纸上都报道过,只有李淑贤一个人抱着骨灰盒,没有其他的家属前来送葬,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反对把溥仪的骨灰由八宝山公墓移走。
“君不见今日永宁山上西风紧,可怜秋月一茔孤”
永宁山:光绪崇陵后边的山叫永宁山。 茔:坟墓。谭的骨灰现在在长春伪皇宫,1997年6月,李淑贤因患癌症在北京不幸逝世了。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淑贤病危时也许想起了,只有她一个人抱着骨灰盒去了华龙陵园……
最后,留下的遗言大意是,溥仪当了半辈子的傀儡了,死后我不能再让他当招牌了,我的骨灰坚决不要和溥仪葬在一起,我要去八宝山人民公墓。所以,诗的结束句是:“可怜秋月一茔孤”。
从皇帝到公民,溥仪的一生辉煌过、堕落过,最终归于平凡。这一切或许都不是他个人的选择,而是由于时代的裹挟。全诗一一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