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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不要错戴闻一多先生的脚镣

寒梦 发布于2018-09-28 16:46   点击:2029   评论:1  

不要错戴闻一多先生的脚镣

 

我们经常看到诗词理论上把按照格律要求写诗填词,往往借用闻一多先生的名言“戴着脚镣跳舞”。但仔细回顾一下,闻一多先生倡导的东西与旧体诗词关系不大,只是因为先生名气太大,所以论者才拉一棵大树,为自己也遮挡一下烈日吧。脚镣的提出源自闻一多先生的名篇《诗的格律》。

《诗的格律》是闻一多先生系列诗论中最重要的一篇。在这篇论文中,他系统的提出“诗的实力不独包括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这一关于新诗“三美”主张遂成为新格律诗派的理论纲领。

闻一多先生认为诗歌的音乐美是最首要的。他大肆宣扬格律,声称“诗所以能激发情感,完全在它的节奏;节奏便是格律……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着脚镣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只有不会跳舞的才怪脚镣碍事,只有不会做诗的才感觉格律的缚束。对于不会作诗的,格律是表现的障碍物;对于一个作家,格律便成了表现的利器……因为世上只有节奏比较简单的散文,决不能有没有节奏的诗。本来诗一向就没有脱离过格律或节奏。”,认为“格律可从两方面讲……属于视觉方面的格律有节的匀称,有句的均齐。属于听觉方面的有格式,有音尺,有平仄,有韵脚。”,还认为“整齐的字句是调和的音节必然产生出来的现象,绝对的调和音节,字句必定整齐”,对于字数整齐了但音节却不一定调和了这个问题,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是因为只有字数的整齐,没有顾到音尺的整齐”。也就是说,音尺、韵脚等音乐性因素的组合,构成了诗的韵律、诗的节奏,而音节和韵脚的和谐又构成了诗的音乐美,成为诗的基本动力。“音尺说”是闻一多最为得意的发现,以致于他在论文的结尾认为“新诗不久定要走进一个新的建设时期了”。

新诗绘画美理论是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主要是指诗的词藻的选用, 即诗歌语言要求美丽,富有色彩,讲究诗的视觉形象和直观性。诗画同源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色。在先贤们那里,诗与画常常相得益彰、相映生辉。苏东坡在观赏王维的诗画后评价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板桥一竿清秀的竹子入诗入画,卓尔不群。在先生的诗作中,也经常出现红、黄、青、蓝、紫、金、黑、白等表现色彩的词以及带有鲜丽色彩的物象,此外还注重色彩的对比,使诗画相通。

新诗建筑美理论是先生根据汉语的特点提出来的。“我们的文字是象形的,我们中国人鉴赏文艺的时间,至少有一半的印象是要靠眼睛来传达的。原来文学本是占时间又占空间的一种艺术。既然占了空间,却又不能在视觉上引起一种具体的印象——这是欧洲文字的一个遗憾。我们的文字有了引起这种印象的可能,如果我们不去利用它,真是可惜了……如果有人要问新诗的特点是什么,我们应该回答他:增加了一种建筑美的可能性是新诗的特点之一。”并把它与律诗具有的建筑美相比,得出“(律诗)可差得多了”的结论。因为“律诗永远只有一个格式,但是新诗的格式上层出不穷的……律诗的格律与内容不发生关系,新诗的格式是根据内容的精神制造成的……律诗的格式是别人替我们定的,新诗的格式可以由我们自己的意匠来随时构造”。主要是指从诗的整体外形上看,节与节之间要匀称,行与行之间要均齐,虽不必呆板地限定每行的字数一律相等,但各行的相差不能太大,以求齐整之感。

闻一多先生的诗歌在艺术上有着独特的风格。由于追求艺术上的严谨,使得他的诗大多有富于浪漫气息的幻想,严谨奇特的构思,火山爆发式的激情,一咏三回环的语势,以及比喻、夸张、象征、反复等修辞手法的灵活运用等特点。诗集《死水》中《发现》、《一句话》、《死水》等诗篇,写得或激愤、或悲痛、或豪迈热烈,抒发了诗人对祖国命运的忧虑与关切,表达了诗人强烈的爱国热情。

《死水》是闻一多的杰作。诗人把黑暗腐败的旧中国现实,比喻为“一沟绝望的死水”,表达了对丑恶势力的憎恨和对祖国深沉的挚爱。诗的最后一节,表明他一方面对黑暗不存幻想,坚信丑恶产生不了美;另一方面并非心如死灰,“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是愤激之言,朱自清在《闻一多全集·序》说:“是索性让‘丑恶’早些‘恶贯满盈’,‘绝望’里才有希望。”在绝望中饱含着希望,在冷峻里灌注着一腔爱国主义的热情之火,是这首诗的思想特色。

《死水》也是闻一多先生自认“第一次在音节上最满意的实验”,是先生实验他的“三美”新格律体的典型。全诗共五节,每节四行,每一行九个字,分别由三个“二字尺”和一个“三字尺”构成,组成223223223222音尺,最后以双音节收尾,虽然音尺的排列顺序不完全相同,但是其总数却完全一致,在变化中保持整齐,参差错落兼以抑扬顿挫,每节换韵(首、尾节押宽韵),各节大体均押abcb型的二四脚韵,读起来朗朗上口,节奏感很强,具有音乐般的美感。诗人犹如“带着镣铐跳舞”,但跳得如此轻松自如,节奏和谐,真令人击节赞叹!

另外,诗歌借鉴了西方现代诗的反讽方法和“以丑为美”的艺术原则。诗的中间三节,展开丰富的想象,极力把死水内在的丑恶东西,充分地涂饰以美丽的外形(“翡翠”、“桃花”、“罗绮”、“云霞”、“绿酒”、“白沫”),以鲜明的色彩和响亮的声音,反讽死水的肮脏、霉烂、黯淡、沉寂。美与丑的交织反差,造成令人耳目一新的艺术效果。

附录:《死水》(作者/闻一多)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文eninun,ǖn

不如/多仍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庚engingongiong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麻aiaua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麻aiaua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波oeuo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波oeuo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跨得上/几分/鲜明。(庚engingongiong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庚engingongiong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开aiuai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皆ie,üe

 

如果说闻一多先生是新格律诗派的理论奠基者,那么徐志摩先生就是新格律诗的推崇者和努力实践者。在徐志摩先生的许多诗歌中都流露出他对美的要求。特别是《再别康桥》,这是他的经典之作,也是他的诗歌对“三美”要求的综合艺术性体现。此诗语言清新,有着突出的通俗流畅的特点,但又深得锤炼功夫,不露雕琢痕迹,极富音乐美。其中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句式是反复的,“轻轻”、“悄悄”等词也是重叠的,加强了节奏感。每句诗随着感情的变化而换韵,这点与闻一多先生的《死水》用韵可谓一脉相承;再者一、三句诗排在前面,二、四句诗低格排列,空一格错落有致,一三句诗短一点,二四句诗长一点,都呈现出建筑对称美来;而“金柳”“柔波”“星辉”“软泥”“青荇”这些词藻既形象又具有柔美感,无不给人以绘画美的享受;至于诗中的比喻,也都新鲜准确,形象生动,宛如流水一样自然淌出,毫无当时新诗欧化的倾向。总之,《再别康桥》这首诗音节抑扬顿挫,声调回环反复,格式呈现对称,词藻形象柔美,在艺术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

在新月诗社里面,后期有一个诗人不得不说,那就是卞之琳先生,他的《断章》一诗,仅四句,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一起,成了两颗最光芒四射、最耀眼的新月诗派的明珠。闻一多的新格律理论,当时主要是为了针对五四以来新诗的散文化倾向严重,试图找一个能够既有束缚又有自由的诗的形式。闻一多先生并不是一生不写旧体诗,他最后也写过旧体诗,而是没有新诗有影响罢了。他所倡导的“戴着脚镣跳舞”与现在许多人践行的“锁在金笼唱歌”的格律+词谱+平水韵完全是两回事,因而不要误解。我把闻一多先生的全文附到后面,如果有疑义的诗友可以重温一下,看看闻一多先生的脚镣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新格律诗理论与创作的发展,反映了对西方文化的批判吸收及对民族文化传统的顽强回归,相信伴随着民族信心的重新拾回以及新诗的螺旋发展轨迹,未来新格律诗创作会逐步繁荣起来,理论也会进一步得到发展、推广并逐渐固定下来。一个以当代诗词、自由新诗、格律新诗三足鼎立的局面终将形成。

 

 

 

 

【附全文】

诗的格律

作者:闻一多

 

【导读】假如你拿起棋子来乱摆布一气,完全不依据下棋的规矩进行,看你能不能得到什么趣味?游戏的趣味是要在一种规定的规格之内出奇致胜。做诗的趣味也是一样的。假如诗可以不要格律,做诗岂不比下棋,打球,打麻将还容易些吗?难怪这年头儿的新诗比雨后的春笋还多些。

 

假定"游戏本能说"能够充分的解释艺术的起源,我们尽可以拿下棋来比作诗;棋不能废除规矩,诗也就不能废除格律。格律在这里是form的意思。"格律"两个字最近含着了一点坏的意思;但是直译form为形体或格式也不妥当。并且我们若是想起form和节奏是一种东西,便觉得form译作格律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了。假如你拿起棋子来乱摆布一气,完全不依据下棋的规矩进行,看你能不能得到什么趣味?游戏的趣味是要在一种规定的规格之内出奇致胜。做诗的趣味也是一样的。假如诗可以不要格律,做诗岂不比下棋,打球,打麻将还容易些吗?难怪这年头儿的新诗"比雨后的春笋还多些"。我知道这些话准有人不愿意听。但是BlissPerry教授的话来得更古板。他说"差不多没有诗人承认他们真正给格律缚束住了。他们乐意戴着脚镣跳舞,并且要戴别个诗人的脚镣。

这一段话传出,我又断定许多人会跳起来,喊着"就算它是诗,我不做了行不行?"老实说,我个人的意思以为这种人就不作诗也可以,反正他不打算来戴脚镣,他的诗也就做不到怎样高明的地方去。杜工部有一句经验语很值得我们揣摩的,"老去渐于诗律细"

诗国里的革命家喊道"皈返自然"!其实他们要知道自然界的格律,虽然有些像蛛丝马迹,但是依然可以找得出来。不过自然界的格律不圆满的时候多,所以必须艺术来补充它。这样讲来,绝对的写实主义便是艺术的破产。"自然的终点便是艺术的起点",王尔德说得很对。自然并不尽是美的。自然中有美的时候,是自然类似艺术的时候。最好拿造型艺术来证明这一点。我们常常称赞美的山水,讲它可以入画。的确中国人认为美的山水,是以像不像中国的山水画做标准的。欧洲文艺复兴以前所认为女性的美,从当时的绘画里可以证明,同现代女性美的观念完全不合;但是现牮观念不同希腊的雕像所表现的女性美相符了。这是因为希腊雕像的出土,促成了文艺复兴,文艺复兴以来,艺术描写美人,都拿希腊的雕像做蓝本,因此便改造了欧洲人的女性美的观念。我在赵瓯北的一首诗里发现了同类的见解。

 

"绝似盆池聚碧孱,嵌空石笋满江湾。

化工也爱翻新样,反把真山学假山。"

 

这径直是讲自然在模仿艺术了。自然界当然不是绝对没有美的。自然界里面也可以发现美来。不过那是偶然的事。偶然在言语里发现一点类似诗的节奏,便说言语就是诗,便要打破诗的音节,要它变得和言语一样--这真是诗的自杀政策了。注意我并不反对用土白作诗,我并且相信土白是我们新诗的领域里,一块非常肥沃的土壤,理由等将来再仔细的讨论。我们现在要注意的只是土白可以""诗;这""字便说明了土白须要一番锻炼选择的工作然后才能成诗。诗之所以能激发情感,完全在它的节奏;节奏便是格律。莎士比亚的诗剧里往往遇见情绪紧张到万分的时候,便用韵语来描写。歌德作《浮士德》也曾用同类的手段,在他致席勒的信里并且提到了这一层,韩昌黎"得窄韵则不复傍出,而因难见巧,愈险愈奇......"这样看来,恐怕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着脚镣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只有不会跳舞的才怪脚镣碍事,只有不会做诗的才感觉得格律的缚束。对于不会作诗的,格律是表现的障碍物;对于一个作家,格律便成了表现的利器。

又有一种打着浪漫主义的旗帜来向格律下攻击令的人。对于这种人,我只要告诉他们一件事实。如果他们要像现在这样的讲什么浪漫主义,就等于承认他们没有创造文艺的诚意。因为,照他们的成绩看来,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注重到文艺的本身,他们的目的只在披露他们自己的原形。

顾影自怜的青年们一个个都以为自身的人格是再美没有的,只要把这个赤裸裸的和盘托出,便是艺术的大成功了。你没有听见他们天天唱道:"自我的表现"?他们确乎只认识了文艺的原料,没有认识那将原料变成文艺所必须的工具。他们用了文字作表现的工具,不过是偶然的事,他们最称心的工作是把所谓"自我"披露出来,是让世界知道""也是一个多才多艺,善病工愁的少年;并且在文艺的镜子里照见自己那倜傥的风姿,还带着几滴多情的眼泪,啊!!那是多么有趣的事!多么浪漫!不错,他们所谓浪漫主义,正浪漫在这点上,和文艺的派别绝不会发生关系。这种人的目的既不在文艺,当然要他们遵从诗的格律来做诗,是绝对办不到的。因为有了格律的范围,他们的诗就根本写不出来了,那岂不失了他们那"风流自赏"的本旨吗?所以严格一点讲起来,这一种伪浪漫派的作品,当它作把戏看可以,当它作西洋镜看也可以,但是万不能当它作诗看。格律不格律,因此就谈不上了。让他们来反对格律,也就没有辩驳的价值了。上面已经讲了格律就是form。试问取消了form,还有没有艺术?上面又讲到格律就是节奏。讲到这一层更可以明格律的重要,因为世上只有节奏比较简单的散文,决不能有没有节奏的诗。本来诗一句就没有脱离过格律或节奏。这是没有人怀疑过的天经地义。如今却什么天经地义也得有证明才能成立,是不是?但是为什么闹到这种地步呢--人都相信诗可以废除格律?也许是"安拉基"精神,也许是好时髦的心理,也许是偷懒的心理,也许是藏拙的心理,也许是......那我可不知道了。

前面已经稍稍讲了讲诗为什么不当废除格律。现在可以将格律的原质分析一下了。从表面上看来,格律可从两方面讲:属于视觉方面的,属于听觉方面的。这两类其实又当分开来讲,因为他们是息息相关的。譬如属于视觉方面的格律有节的匀称,有句的均齐。属于听觉方面的有格式,有音尺,有平仄,有韵脚;但是没有格式,也就没有节的匀称,没有音尺,也就没有句的均齐。

关于格式,音尺,平仄,音乐脚等问题,本刊上已经有饶孟侃先生《论新诗的音节》的两篇文章讨论得很精细了。不过他所讨论的是从听觉方面着眼的。至于视觉方面的两个问题,他却没有提到。当然在视觉方面的问题比较占次要的位置。但是在我们中国的文学里,尤其不当忽略视觉一层,因为我们的文字是象形的,我们中国人鉴赏文艺的时候,至少有一半的印象是要靠眼睛来传达的。原来文学本是占时间又占空间的一种艺术。既然占了空间,却又不能在视觉上引起一种具体的印象--这是欧洲文字的一个缺憾。我们的文字有了引起这种印象的可能,如果我们不去利用它,真是可惜了。所以新诗采用了西文诗分行写的办法,的确是很有关系的一件事。姑无论开端的人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我们都应该感谢他。因为这一来,我们才觉悟了诗的实力不独包括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这一来,诗的实力上又添了一支生力军,诗的声势更加扩大了。所以如果有人要问新诗的特点是什么,我们应该回答他:增加了一种建筑美的可能性是新诗的特点之一。

近来似乎有不少的人对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表示怀疑,以为这是复古的象征。做古人的真倒霉,尤其做中华民国的古人!你想这事怪不怪?做孔子的如今不但"圣人""夫子的"徽号闹掉了,连他自己的名号也都给褫夺了,如今只有人叫他作"老一";但是耶稣依然是耶稣基督,苏格拉提依然是苏格拉提。你做诗摹仿十四行体是可以的,但是你得十二分的小心,不要把它做得象律诗了。我真不知道律诗为什么这样可恶,这样卑贱!何况用语体文写诗写到同律诗一样,是不是可能的?并且现在把节做到匀称了,句做到均齐了,这就算是律诗吗?

诚然,律诗也具有建筑美的一种格式:但是同新诗里的建筑美的可能性比起来,可差得多了。律诗永远只有一个格律,但是新诗的格式是层出不穷的。这是律诗与新诗不同的第一点。做律诗无论你的题材是什么?意境是什么?你非得把它挤进这一种规定的格式里去不可,仿佛不拘是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非得穿一种样式的衣服不可。但是新诗的格式是相体裁衣。例如《采莲曲》的格式决不能用来写《昭君出塞》,《铁道行》的格式决不能用来写《最后的坚决》,《三月十八日》的格式决不能用来写《寻找》。在这几首诗里面,谁能指出一首内容与格式,或精神与形体不调和的诗来,我倒愿意听听他的理由。试问这种精神与形体调和的美,在那印板式的律诗里找得出来吗?在那乱杂无章,参差不齐,信手拈来的自由诗里找得出来吗?

律诗的格律与内容不发生关系,新诗的格式是根据内容的精神制造成的,这是它们不同的第二点。律诗的格式是别人替我们定的,新诗的格式可以由我们自己的意匠来随时构造。这是它们不同的第三点。有了这三个不同之点。我们应该知道新诗的这种格式是复古还是创新,是进化还是退化。

现在有一种格式:四行成一节,每句的字数都是一样多。这种格式似乎是用得很普遍。尤其是那字数整齐的句子,看起来好像刀子切的一般,看惯了参差不齐的自由诗的人,特别觉得有点希奇。他们觉得把句子切得那样整齐,该是多么麻烦的工作。他们又想到做诗是那样的麻烦,诗人的灵感不完全毁坏了吗?灵感毁了,还从哪里去找诗呢?不错,灵感毁了,诗也毁了。但是字句锻炼得整齐,实在不是一件难事;灵感决不致因为这个就会受了损失。我曾经问过现在常用整齐的句法的几个作者,他们都这样讲;他们都承认若是他们的哪一首诗没有做好,只应该归罪于他们还没有把这种格式用熟;这种格式的本身,不负丝毫的责任。我们最好举两个例来对照着看一看,一个例是句法不整齐的;一个是整齐的,看整齐与凌乱的句法和音节的美丑有关系没有

"我愿透着寂静的朦胧,薄淡的浮纱,

 

细听着淅淅的细雨寂寂的在檐上,

 

激打遥对着远过吹来的空虚中的嘘叹的声音,

 

意识着一片一片的坠下的轻轻的白色的落花。"

 

 

"说到这儿,门外忽然灯响,

 

老人的脸上也改了模样;

 

孩子们惊望着他的脸色,

 

他也惊望着炭火的红光。"

 

到底哪一个的音节好些--是句法整齐的,还是不整齐?更彻底的讲来,句法整齐不但于音节没有妨碍,而且可以促成音节的调和。这话讲出来,又有人不肯承认了。我们就拿着前面的证例分析一遍,看整齐的句法同调和的音节是不是一件事。

 

孩子们|惊望着|他的|脸色

 

他也|惊望着|炭火的|红光

 

这里每行都可以分成四个音尺,每行有两个"三字尺"三个字构成的音尺之简称,以后仿此和两个"二字尺",音尺排列的次序是不规则的,但是每行必须还他两"三字尺"两个"二字尺"的总数。这样写来,音节一定铿锵,同时字数也就整齐了。所整齐的字句是调和的音节必然产生出来的现象。绝对的调和音节,字句必定整齐。但是反过来讲,字数整齐了,音节不一定就会调和,那是因为只有字数的整齐,没有顾到音尺的整齐--这种的整齐是死气板脸的硬嵌上去的一个整齐的框子,不是充实的内容产生出来的天然的整齐的轮廓。这样讲来,字数整齐的关系可大了,因为从这一点表面上的形式,可以证明诗的内在的精神--节奏的存在与否。如果读者还以为前面证例不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分析我的《死水》。

这首诗从第一行"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起,以后每一行都是用三个"二字尺"和一个"三字尺"构成的,所以每行的字数也是一样多。结果,我觉得这首诗是我第一次在音节上最满意的试验。因为近来有许多朋友怀疑到《死水》这一类麻将牌式的格式,所以我今天就顺便把它说明一下。我希望读者注意,新诗的音节,从前面所分析的看来,确乎已经有了一种具体的方式可寻。这种音节的方式发现以后,我断言新诗不久定要走进一个新的建设的时期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承认这在新诗的历史里是一个轩然大波。

这一个大波的荡动是进步还是退化,不久也就自然有了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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