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妈妈体”童谣呐喊  

    现在我们一说到中国文学，古典的，言必指汉赋、晋骈、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现代的，是鸯蝶体、风月体、老干体、台阁体、政训口号体或另一极端：香港蛊惑体、台湾言情体、日韩香艳体、洋泾滨体和国产火星体。这是主流，主题和内容应运而生，与时俱变。但有一支古老的旁流，往往被忽略了。请听听这些粤语谣：

1、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嫁姨娘，姨娘头发未曾长，过咗两年梳大髻，啲啲达哒娶返归。

2、氹氹（团团）转，菊花圆，炒米饼，糯米团。亚妈孭（揹）我睇龙船，龙船唔好睇，返嚟睇鸡仔，鸡仔大，拎去卖。卖得几多钱？卖得三百仙（仙：即英国货币单位“仙令”，百姓习惯把当时的法币一角比称为一仙），拎去买膏又买盐。

3、点虫虫，虫虫飞，飞到隔离摘荔枝，荔枝熟，摘满屋，屋满红，食饱你个细蚊公（细蚊公：小孩子）。

4、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5、二叔公，竹烟筒，买条裤，又穿窿；买碌蔗，又生虫；买个饼，又烧；买只糍粑黏喉咙；周时饿到肚空空。（粤人把达官贵人的管家、银柜當铺的账房先生称为二叔公，他代表主人直面百姓，最遭人怨，故把他诅咒得如此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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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流行于两广粤语地区的童谣。（但地区不同而稍有差异）。

童谣可分两种：

第一种如“董存瑞，十八歲，爲國犧牲炸堡壘，炸到堡壘咯咯脆，全國人民流眼淚”。是道学家和老秀才们为儿童写的。虽然刻意学些童味，也名为童谣，其实是伪童谣，本文且把它们贡在圣堂上，官方钦定，自然不敢论。

第二种就如本文开头举出的那些。它既无格又无律，更无伟大的主义和英雄气慨，有些连实质性的主题和内容都没有。都是“芝麻绿豆小虫虫，乖仔仔快快大”之类的草民生活琐事。但它们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妈妈味”，说得粗俗些，是一股浓浓的妈妈的奶香。我虽年已逾稀，但每逢听到它们，立即就会想到妈妈，一股温馨的暖流和感恩的情愁萦绕心头，有时竟老泪盈框。它们才是真正的童谣。它不属官方钦定，所以草民有胆议它一议。

它肁于何时？无从考究。我只记得我幼时，妈妈唱给我听过，妈妈说，这是从妈妈的妈妈那里听来的，妈妈的妈妈又说是从小听着长大的。其流传史，总该以百年为单位去计算了吧。存在就是真理，它的存在和流传长久不衰，必有其理由。

虽为童谣，其实原创和原诵者不是儿童，怎见得？现在流行胎教，不是培养出胎中神童了吗？近有报道，有一位三岁神女，其智识已经超过爱恩斯坦了。这种神童我从未见过，我只知道再先进的胎教育孕出来的婴儿，来到人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为了扩张肺部而号啼，就是嘟嘴找奶吃。这号啼虽然妈妈听了，是天籁之乐，但还不能称为童谣吧？童们连语言都不会，更遑论创作。童谣都是外婆、奶奶、妈妈，甚而是奶妈、媬姆创作出来的。是妈妈们用最简单的字句，借身边最浅白的事物，教宝贝发音说话和对周边事物认知的教材。宝贝咿咿哑哑地慢慢学发音，学说话，妈妈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但说它没有教育意义也不准确，不信你试试：编一首“仔仔乖仔仔大，快高快大去扑街”。出钱请妈妈唱，也没有那个妈妈肯唱的。

童谣是妈妈教宝贝学说话的教材。那教材孔夫子没有编留，于是就由妈妈随口编唱了。可怜这妈妈也许没有上过学堂，于是就看到什么唱什么了，但还是力求顺口即所谓依韵（很宽的宽韵）的。于是我们从咿哑学语开始，直至“入庠”为止，都是些“落雨大，水浸街”，“三叔骑白马，二嫂骑冬瓜”，“槟榔香，嫁姨娘”......之类了。既然是妈妈们原创和原唱的，那么叫做“妈妈体”如何？这“妈妈体”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我打赌：如果李白的妈妈不曾为他唱过“妈妈体”，即使让他狂饮三斤茅台，再加两斤拉菲，他也写不出“蜀道难”来。  

有人会驳说：骆宾王七岁写出“鹅，鹅，鹅，......”来，这不是童谣吗？可见有些童谣是儿童原创。诚然，是优秀的童谣。但古人五岁“入庠”，七岁已是少年，所以“鹅，鹅，鹅，”属“少年谣”。而且骆妈应该是个才女，骆妈所编的材材是高级教材，骆宾王襁褓中就听熟了，再加上少年天资和勤奋，才能七岁写出“鹅，鹅，鹅，......”。但“少年体”依然保有“妈妈体”的痕迹，要不他就不是咏家鹅，而是写天鹅或是“鹤鸣松树下”之类。

可惜网上的或纸面的诗词平台，要找“妈妈体”实在太难。52平台应该允许它们的存在，52的诗友们不妨也在这贫瘠的偏隅僻垅上作些畊耘。我想为“妈妈体”童谣而吶喊。

当然，“妈妈体”的童谣不能老是“骑冬瓜”、“嫁姨娘”，要加入些现代生活气息。所以，我作了些尝试，将一些粤语“妈妈体”童谣作了新编，有些已经或拟要在52发表。为使诗友们方便检素，将已发表过的在此作汇集。因为我的母语是粤语，我妈妈唱给我听的自然也只是粤语。我实在祈望各地的诗友们，将各有地方特式的“妈妈体”童谣编出来共赏共学。

附：粤语老童谣翻唱：（因篇幅太大，暂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