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把诗写明白
目录
一、通俗易懂
先说语言。
二、深入浅出
再来说意思。
三、一叶知秋
来说思路。
四、删繁用简
说一说内容及其联 系。
五、避难择易
来针对一下内涵。
六、宁拙毋巧
说说艺术性方面。
七、环环相扣
说说诗的章法。
八、逢开必合
说一说写诗中的度。
九、返璞归真
说一说写诗的本真。
十、回归鼎盛
换个方式来说写诗的本真。
这个题目下不谈什么是好诗,因为没有标准,仅谈一谈怎么把诗写明白。诗写得明白,读者才能懂,然后才能抓人,人家才愿意读下去,作者也才不白费功夫。
这个话题是容易实践,反倒是不容易说的。容易实践在于,但凡用一点平常心,写诗就做到了,因为人人都是自己的第一个读者,诗写得明白不明白自己最清楚。
不容易说,是因为人一旦摸起诗来,大部分就成了俘虏,不但平常心没了,平常话也说不来了,而一旦成为俘虏,逃出来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跟这些人说把诗写明白,简直不等于对牛弹琴,也等于擀面杖吹火,焉能容易?
写诗是创作,也叫“入境”,意思是进入某种境界才好进行创作。被俘虏的人也这样叫,我看就作践这个词了。如同糊涂人说自己是明白人一样,无法与之论是非的,倒应该叫“入坑”。
为什么大小庸人们都把“难得糊涂”这四个字看成座右铭?因为他们从来没明白过。这就是坑,而且是越填越缺,永远填不满的坑。
下面,就说说坑外的做法,不管坑内的事。诗如何才能写明白?需要做到那些?注意什么?只说这些事。
此文各个话题围绕的主旨都是,怎样做到:既不把诗写成读不懂,也不把诗写成白开水。用这两点去咂味咂味任何一首诗,就知道写得怎么样了。
一、通俗易懂
先说语言。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又不得不说。写诗要用诗的语言不假,但诗的语言是人说的话,既然是人说的话就得叫人明白。不叫人明白的,是鬼话、死话,写出来的即使叫诗,也是死诗、没人懂的诗。
写诗要叫人懂,就要做到一个“易”字。“易”就是允许有一定难度,但不超过“易”的范围。比如文语、口语都可以用,却要限定在“易”的范围内。
“易”的标准是什么?就是通俗。通俗,是广泛传用和使用而无人不晓的意思。通俗不是低俗,也非俚俗,不要误解。
低俗的语言不美,上升为诗的美就很困难。某种场合,某种情况即使要用,也需慎之又慎。比如“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这个诗句,如果没有制造出一个犀利讽刺的语境,没有一个痛快淋漓的表达需要,这样说是不好的。
俚俗语是方言,且是方言中的俗语,受地域限制大多传播不广,也就称不上通俗,除非有很好的传播。这种语言要用,也是非常讲究条件、场合和一定的必要性的。
诗运用通俗语言,不仅易懂,还往往给人以脍炙人口的美感,这就是通俗易懂的普遍意义。中国人写诗有追求佳句和传咏的风尚。凡佳句必易传咏,凡传咏必见佳句,这就是通俗易懂普遍意义的。
如李白《静夜思》,王之涣《登鹳雀楼》,王昌龄《出塞》,马致远《天净沙·秋思》都是通俗易懂的典型,也堪句句皆佳的典范。稍文一些的,如李煜《虞美人》,李白《望庐山瀑布》,杜甫《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张继《枫桥夜泊》,贺知章《咏柳》,秦观《鹊桥仙》。这样的作品在传统诗词长河中不胜枚举。
可以说,凡是能够口口相传下来的,都是今人学习写诗的典范,其它则除了可以欣赏,便不足以仿效。这叫取法乎上。“上”就是传统根脉里的精华和精髓,凡未达到这个程度的只能算流传过程中的砖石,多多少少有不完善的地方。
时过境迁,有些东西或许古时不为臼坑,今天则一保一个准地把人引入臼坑。这不是古人的错,而是今人眉毛胡子一把抓的俘虏心理使然。
通俗易懂涉及很多实质性问题。比如,所选择语言本身的难易,生熟,色彩,特点,属性,可接受的范围;所加工内容的出处,背景,使用宽窄,与情感和意思的联 系;所表达情感和意思的深浅,大小,雅俗,趣味,寓意;对技巧选择的心态,倾向,习惯,风格;写诗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趣味,情调和气息。这些方面都与“通俗易懂”四个字紧密相关,哪一处都是语言运用的学问。
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这是作者的一首佳篇,经文人推崇对后世很有影响。按说是通俗易懂的,不过仅是文人中的通俗易懂,并不是广大百姓中的通俗易懂。
尽管内容写的是对新婚丈夫的思念之愁,这个思念之愁却不属于老百姓的生活,也没有用老百姓的语言。如“香冷金猊”,“任宝奁尘满”,这只是作者熟悉的生活和语言。
生活不能为大众广泛接受,内容便因此显得狭小单一,语言自然没有了通俗易懂的意味和属性,普遍意义也就不好出来了。
况且,“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虽在文人中广为流传,但因造句感过强,符合文人欣赏心理,却不符合大众欣赏心理。而且,这仅仅是一个未叠被子的司空见惯的小场景,语言与内容的不对称感,更使其不得不多出了几分造作。这又涉及到了其它很多方面,比如,习气,情趣,心态,生活沉淀不够等。
李清照《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词写于作者后期,当时她的丈夫已经去世,身处国破家亡的境遇。同样是抒写愁的内容和语言,与上首比较起来可以看出,生活的积淀让作者流露出了此时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欲说还休”的滋味。显然,任何文气语言,包括任何在语言上的使劲,这时都已无助于斯,因而语言的局限,风格,色彩,趣味,属性,寓意等,不得不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彻底转变。
这样的通俗易懂才是真的通俗易懂,在超越文人需要的同时,也与更广泛的社会生活和命运息息相关了起来。这说明自自然然的通俗易懂,才是写诗应该追求的通俗易懂。对比这两首易安词,是能够给写诗的人以启示的。
李清照《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又是作者早期作品。这个小令,语言清新明快,人人过耳能详,虽然在内容上比《凤凰台上忆吹箫》浅得多,并不需要反映多少生活,情感也不及《凤凰台上忆吹箫》浓烈,然《凤凰台上忆吹箫》却没有收到如此应有的效果。
这说明,语言通俗易懂的意义不仅仅是让人看了容易明白,更是对内容和意思的表现力有好处。易安这首小令就比她的《凤凰台上忆吹箫》好些。好在哪?好在使内容有更多的涵盖,使意思更具普遍意义,而且有利于更多的人接受。
不论这首小令之轻快,还是《凤凰台上忆吹箫》之深沉,语言的感染力都不及作者《声声慢》。这不仅仅是因为情感性质不同,而在于哪个把语言和情感联 系得更贴切深刻,哪个更倾向真正的表达。当然,诗的表达是多种多样的,这里不做多方面,多角度评价,只说通俗易懂的问题。
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词也有文人气息,如“泪痕红浥鲛绡透”,但作者把这种对生活有局限的描写降到了最低,而把重点更多地放在对情的表达。情是来不得用太多文人的笔墨来忸怩的,一忸怩便有似易安《凤凰台上忆吹箫》。正是语言的通俗易懂,让此词与易安《声声慢》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这些比较可知,把诗写明白虽然要求通俗易懂,但通俗易懂绝非随便拿来一句等同或近似日常语言的说法就入诗。比如,易安《凤凰台上忆吹箫》有“起来慵自梳头”,“生怕离怀别苦”这样的通俗语,也明确说出了“欲说还休”,这些未必就一定有联 系,反倒是未说“欲说还休”的《声声慢》给人以无法形容的震撼。
这就说明,通俗易懂是情感自然流露的需要,如果把大量精力放在考虑语言本身和技巧上,必然会影响情感的表达,甚至是否有真情实感也会受到怀疑。
通俗易懂非人云亦云之通俗易懂。古时受生产力发展不足和社会稳定性难有保证的局限,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也自然要受到制约,诗的素材基本来源于贫民悲喜,富人享乐,文人向往和国家动荡,语言总的色彩也仅有通俗和文雅的区别。或口语入诗,或书面语入诗,一方面通俗易懂的语言广受青睐,大量脍炙人口的佳作传咏了下来,一方面文人居于小圈子里,要么情无所附而青楼唱和,要么百无聊赖而追高求古,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被收入了典籍。
对这些情况,如果不加分析判断和仔细研究,随便摸到一首诗就以为是传统经典而奉为圭臬,然后囫囵吞枣的吸收,必然看不清什么是真正的通俗易懂,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以为语言越深难艰涩越像诗也说不定。
继承传统不是复制传统,通俗易懂要与时俱进。今天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给社会带来了空前繁荣,大量新说法,新词汇和新含义不断涌现,特别是职业和专业术语的增加给写诗带来了更多的选择。对古人通俗易懂的,对今人不一定通俗易懂,这部分就要扬弃。
避免复制传统,最好的做法就是推陈出新。语言要选择属于今天通俗易懂的语言,而不是在古人语言里打转转。比如,古人因渴望生活富足,向往生活美好,很多情感和美好愿望,都离不开以花花草草,鼓瑟琴筝来寄托,这符合当时生活实际,也最能凝聚古人们悲悲喜喜,爱恨情仇,悲天悯人的感受,又何不是古人有生活激情的表现?到了今天,写诗还以此为藩篱,即使寄托美好,放着更丰富的生活素材和新兴寄托不写,就等于复制古人而不知自怨自艾,更不能今人也有激情,说成呻吟倒或许更合适。
花花草草,鼓瑟琴筝什么时候都是可以写的,本身并不存在局限。局限在于,住在高楼大厦里仍走不出斗室思维。比如,既不养花,不懂花,甚至不爱花,也从来未摸过鼓瑟琴筝,仿佛这些招谁惹谁了似的,一写诗就跑不了。如此这般,写出的诗哪怕语言再明白,也是虚伪的通俗易懂,而非真实的通俗易懂。
今人有今人通俗易懂的地方。即兴几句,题《七绝·街头有感》:
低头个个寸屏敲,云雨阴晴都是遥。车水马龙浑不见,年轻怎晓奈何桥。
这是把手机用于写诗的例子。又想到前几日去看了几个学习珠心算的孩子,当时就琢磨怎么把“珠心算”这个现代词语用于写诗。写来,题《七绝·长见识》:
几个儿童支耳听,珠心算里比聪明。出题未有难头小,报数出来迟不行。
如果把珠心算这三个字改成两个字,“珠心”就是特定场合才能用的,不属于通俗易懂。要通俗易懂,就要通过一些处理对其有所限定。题《七绝·算术》:
珠心二字有何干,讷讷孩提惊破天。精准数儿随口得,难题败给小神仙。
用这几首拙诗要说的是,通俗易懂必须来自于生活,在斗室编出来的不管怎么样都算不上通俗易懂,因为不真实的东西总是没有意义的。
二、深入浅出
再来说意思。意思是语言和内容的结合体。意思是用来表达内容的,没有意思等于没有内容,语言也就成了空壳子。
诗在内容上什么都可以写,有难有易,有宽有窄,有大有小,有巨有细,有繁有简,这些都要靠意思来传递出来。意思传递的关键是概括。能否把复杂的内容收拢起来,并凝聚成表达的核心,且围绕以合理的线条、脉络和结构,是把握意思的重点。概括起来就是,说什么,怎么说,说到哪里。
毛泽东《七律·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长征不仅主题重大,而且是一部史诗。这样的内容,意思多而深,如何用几个句子就能概括出合理的意思,并形成明明白白的表达?
意思从深处入进去不要紧,不意味不能浅显地出来。这首诗的内容入得就很深,但归拢出来的意图缩小为总览长征,意思则凝聚成“不怕难”这一核心,这算不算往浅显方向处理?当然算。于是就有了总说-分述-归篇这样的线条,脉络和结构。其中“不怕难”这个核心意思,是不是“浅出”了?
把不好说明白的意思,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浅显地讲出来,让人有清晰的体会,有豁然开朗的感受,就是深入浅出。
李清照《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首词聚焦于一个“情”字,那么是什么情?愁。又是什么愁?爱的思念。这样就把内容和意识建立起了很好的联 系。于是,从视觉到感觉再到引出意境,营造了一个合理的联想氛围,进而也有了准确抒发感受的空间,直到把核心意思“愁”完整而丰满地表达出来。
这样的表达,线条明确,脉络清晰,结构紧凑,让本来复杂而不易说清的情感和情绪,得以很好的概括,既说得自然流畅,又无人不能体会。这就是深入浅出。如果不重视深入浅出,“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一美妙的句子,就不明白要表达什么了。让人不明白,又有何用?
意思是从内容中合理的抽出来的,不懂对内容的概括不行,意思捉不准也不行,写诗总能运用深入浅出就是很好的办法。
办法就是手法,写法。深入浅出是诸多写诗手法中的一种。手法是围绕表达的一切手段,含义有大有小,是个粗略的说法,概念上不必细究,应该细究的是怎么运用。
毛泽东《贺新郎·读史》: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这首词,谁能想到主席用寥寥的一百余字,就概括了整部人类历史?人类历史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即使概括一些梗要也是难上加难。这不仅需要熟悉历史,也要懂得历史,还要有很好的视野,视角,见解和观点,否则意思便不明确,更不容易从这么复杂的内容里抽出来。通常能写出历史的部分事件,且能抓住主要意思便很了不起。
这首词不仅总览了全部人类历史,且每个地方语言和手法都极具概括性。如把人类诞生比喻为“人猿相揖别”,把人类早期说成“只几个石头磨过”,把青铜时代概括为“翻火焰”,把此间漫长的历史比成“不过几千寒热”,又把此后几千年人类惨痛的发展过程总结为“上疆场彼此弯弓月”,直至指出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本质特征“流遍了,郊原血”。这是多么有概括力的大手笔。
接下来运用语言双关把历史和现实联 系起来,“一篇读罢头飞雪”一句,既使过片过得起伏跌宕,大开大合,又不啻为自自然然,一举千钧。原来人类历史就是一部人生哲学,回头看时无非“斑斑点点,几行陈迹”,纵有“多少风流”又奈几何,从而顺理成章地抽出了总的意思“歌未竟,东方白”。这表面上是说,书读完了天也亮了,深层意思则是对人类发展规律无可辩驳的总结。
全词所有的手法和语言都是为了紧紧扣住“歌未竟,东方白”这个总的意思,而这又使人类历史变得让人多么好理解。
如果把主席这首词和他的《沁园春·雪》《七律·长征》一同观察,会发现其中有着很深的内在联 系。这种概括意思的能力和方法,已经远远超出了写诗本身的范畴,也正是每一个写诗的人应该好好体悟的地方。
应该说,主席的诗受他还是理论家的哲学思维和以这种思维写作的影响很大,是绝对相辅相成的,这让他成为了深入浅出的大家,是所有写诗者学习的楷模。
姜夔《疏影》: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这也是个长调,是深受古今不少人推崇的名篇,仅比沁园春少几字。与主席写历史不同,这首词是专门写梅花的。作者用这么多字是怎么写梅花的呢?
这首词在手法和内容上以虚写为主,从比喻开始,引意象介入,然后以客居身份展开联想,以双关自喻也喻梅花,代梅花思事又把梅花拟做昭君,由此便为展开进一步的想象做了铺垫。接下来,借昭君生活跳到“深宫旧事”,把寿阳公主和陈阿娇的典故移植过来,换入悲情,从而点出了担心梅花幽香不复的意思。
单从语言方面看,以比喻,联想,想象和用典为主要技巧,从看到“苔枝缀玉”的美好,写到想象“已入小窗横幅”的凄凉,表达了对梅花凋零的担心。
不难看出,这种对待意思的写法,如同枣核一样两头尖中间大,且空空如也,既没有写出梅花的特点,也没有写出梅花“苔枝缀玉”的美,除了前后两句与梅花有关联,其它句子都是在显示知学和技巧,而与梅花没有任何关系,有也是牵强附会,等于都是在跑题,最后即便拉回来也无济于事了。
与主席《贺新郎·读史》比较起来,这首词非但不是深入浅出,而且是绕弯子、兜圈子,属于书富五车,扯东道西,就是见不着真东西的典型。
毛泽东《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有比较才有鉴别。同样写梅花,主席这首词特点是以实写为主,前两句通过环境渲染把梅花置于迎春这个特定情景中,三四句用对比描写来突出梅花“俏”的特点,这同时也把作者的态度烘托了出来。五六句紧扣前四句,贴切而客观地呈现出梅花的性格,最后两句则以畅想收结,于是梅花可爱而坚毅的样子呼之欲出,跃然纸上。
主席为什么要这般畅想“她在丛中笑”?因为他对当时既处于欧美封锁又处于中苏关系恶化,更处于三年困难时期最后一年的中国,在重重压力面前,他从未失去信心,所以要用高瞻远瞩的视野和无所畏惧的魄力鼓舞人民战胜一切困难的决心和意志。
反观姜词,是怎么表达“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这份担心的呢?这几句话是说出来的,而不是表达出来的。作者的注意力本不在梅花身上,而在他那些毫无关联的联想和想象上,所谓“春风词笔”。
姜夔《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这首词与《疏影》内容和情调相仿,都表达的是对梅花的感伤情绪。唯写法上略有不同。
“都忘却春风词笔”一句,证实作者是多么重视“春风词笔”,故才有他的《疏影》。相反,因为这首词多少流露着对“春风词笔”的反思,反而让这首词要比《疏影》写得是那么回事。
其中,从月色起兴,很有点“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意思,接着借梅花见景生情,又是联想开去,以下虽仍以这种虚写进行,但毕竟掺入了一些有实际内容的东西,如“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这种虚实结合多少让此词的情感真实顺畅了起来,手法也比《疏影》灵活,末了用“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扣回全篇,最终表达了一份感伤情怀,这个意思还是站得住的。
从以上比较可以看出,深入浅出要紧紧抓住内容和意思的关系,想表达什么意思,就选择和支配什么内容并从中加以细细提炼,什么技巧都可以用,如比喻,联想,夸张,想象,但不能东拉西扯,更不能绕圈子,不能像一些人拿着考卷不会装会也要填空似的装蒜。
或许可以问一下,“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同“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比较起来,哪种表达更适合各自意思的需要?哪种表达才是深入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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