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夜航船》笔记（一）

《夜航船》，明·张岱所作。中华书局出版说明认为属于小型类书，典故都是很基本的。然所引不注出处，读时可要小心。

【1】家书万金：王筠久住长沙，一日，得家书，曰：“抵得万金也。”杜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狄按：查《杜诗详注》：魏文帝书：“价越黄金。”不引王筠事。考量结构语气，此条应属“伪苏注”，与“阮囊羞涩”同。询诸度娘，见宋·黄希、黄鹤《补注杜诗》，中果有“苏曰王筠久在洲畅得家书抵得万金颜师古曰王筠意思真堪笑却把家书”等语。复见《分門集註杜工部詩》，亦有“苏轼曰王筠久在长沙得家书抵得万金颜师古曰王筠意思真堪笑却把家书抵万金”之语。作伪者不但编造了王筠之语，还编造了颜师古的诗句以为印证，真下了一番功夫。

【2】爱诗：唐宋之问爱刘希夷诗，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句，恳乞不与，之问怒以土囊压杀之。

狄按：事见《唐才子传》：希夷，字廷芝，颍川人。上元二年郑益榜进士，时年二十五，射策有文名。苦篇咏，特善闺帷之作，词情哀怨，多依古调，体势与时不合，遂不为所重。希夷美姿容，好谈笑，善弹琵琶，饮酒至数斗不醉，落魄不拘常检。尝作《白头吟》，一联云：“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叹曰：“此语谶也。石崇谓‘白首同所归’，复何以异。”乃除之。又吟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复叹曰：“死生有命，岂由此虚言乎！”遂并存之。舅宋之问苦爱后一联，知其未传于人，恳求之，许而竟不与。之问怒其诳己，使奴以土囊压杀于别舍，时未及三十，人悉怜之。有集十卷及诗集四卷，今传。

“许而竟不与”难解，宋之问不是已经看过并记下了吗？可能是刘希夷抢先“发表”了的意思吧。“恳乞不与”，未必使人动杀心，“许而竟不与”，可就更气人了，呵呵。

【3】偷诗：杨衡初隐庐山，有窃其诗以登第者。衡后亦登第，见其人问曰：“‘一一鹤声飞上天’在否？”答曰：“此句知兄最惜，不敢偷。”衡曰：“犹可恕也。”

狄按：“盗亦有道”，读之莞尔。唐代进士考试都是命题作诗，五言六律，怎么会询问是否剽窃了七言诗呢？这是因为，登第与否之关键，不在于考试，而在于考试之前的干谒经营，也就是“行卷”、“温卷”之类的活动。

事见《唐摭言》，窃诗者为杨衡中表亲。

201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