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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七言律诗桂冠的历史之争

雨情一路 发布于2017-12-09 16:28   点击:2978   评论:4  

《黄鹤楼》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的这首诗很有名,被称为古典诗歌中七言律诗第一,评价极高。但崔颢在唐代并算不上是很著名的诗人,他流传下来的诗歌仅四十余首,除了这首诗外,他的其它诗作并无太大影响,少为人知。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非常简略,连他的出生日期也不是搞得很清楚。据说他年仅十八岁时就考中了进士,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在唐代这样小小年龄就高中进士,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在当时流行有一句话:“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五十岁能考中进士也算是年轻的,何况十八岁,所以后人怀疑他有篡改年龄之嫌。不过,崔颢少年得志,颇有才名,他年轻时就为当时的大名士李邕所看好。这个李邕很牛,是大唐文坛上的顶級大佬,经他提携的年轻文人很多,象杜甫高适都受到过他的推重,视他为恩师。李白年轻时也曾慕名去拜见过李邕,希望得到他的器重,但这次李邕是看走了眼,他并没有看上李白。李白很不服气,写了一首《上李邕》送给他,李白对他说︰“我可是一只大鹏呀,那一天风起之时,我就直飞九万里的高天之上,你可别小瞧了我这样的少年人哦!”连李邕这样的文坛大佬都看得上崔颢,可见他确实是有些才华。但崔颢一生并没有太大的出息,写诗也就写得那样,为官也很不得志,仅做过一些小官吏,没有什么作为。史书上说他是个无行文人,但他又是怎样的“无行”,史书上也没有讲清楚,只是知道他非常地喜欢美女,好色,于是就经常地换老婆,这大概就是他“无行”的铁证了。但是唐代文人又有几个是不喜欢美女的呢?又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又有几个不剽娼狎妓的呢?这在唐代是一种时尚,对文人们没有这种道德要求,如果以此来说崔颢“无行”,那么唐代文人真就没几个有德行的人了。

    为崔颢赢得历史大名的,正是他的这首名诗《黄鹤楼》。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当然,唐人的第一,也就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第一,因此后人也就把此诗誉为了中国古典诗歌中七言律诗第一。但说实话,这首诗称不上是一首合格的七言律诗,仅仅是样子上长得有点象七言律诗而已,这首诗的前四句完全不合符律诗的平仄对仗要求。而且此诗前三句竟连用“黄鹤”一词,这对于那些讲究律诗精炼用词的规矩来说,简直就是直接打脸。一句话,这首诗不是一首七言律诗,而是一首七言古诗。崔颢写此诗时,古诗的格律化仅仅在初建阶段,还没有形成一种固定模式,七言律诗就更少,崔颢写诗自然也不会按照后来律诗的格律要求来写。古人们当然很清楚这一点,这明明不是一首律诗,硬要把其评为七律第一,明显地太不公道,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就有人提出不同意见:明人胡应麟在他的《诗薮》中就认为︰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七言律诗之冠也应该是属于杜甫的《登高》一诗。毫无疑问,胡应麟的说法是有道理的,杜甫的《登高》一诗不仅写得很好,而且也是完全符合格律诗的要求,是一首真正的七言律诗。如果是把杜甫的《登高》评选为中国历史上七言律诗第一,以杜甫的名望以及这首诗自身的气质,大概到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人提出质疑。无奈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名气实在太大了,就连杜甫之大名也是拿它不下,人们先不去管此诗是否符合后人规定的格律,但是就认定崔颢的《黄鹤楼》比杜甫《登高》写得好,清人孙诛在編选他的那本直到今天都影响极大的《唐诗三百首》选本中,仍然把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列在第一位,时至今日,人们讲起七言律诗之第一,要说的还是崔颢的这一首《黄鹤楼》,没有杜甫的《登高》什么事。

小诗人崔颢凭着一首假货《黄鹤楼》,竟然在历史的大奖赛中把大诗人杜甫名符其实的真品《登高》干掉,稳坐上七言律诗第一的宝座,这也太奇葩了,着实是一件能让人纳闷万古的稀奇事。难道是崔颢这首《黄鹤楼》真的是要比杜甫的《登高》写得好吗?当然不是,诗写得有好坏之分,但绝对不会有写得最好和次好之分,古人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正是这个道理。真正要把《黄鹤楼》和《登高》分出一个高下,其结果也必然是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说法的事情,除了公说公有理婆说有理地吵吵架,也不会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成果。那么,为什么历史在这个问题上会选择了《黄鹤楼》而不是选择《登高》呢?历史上杜甫的名气可要比崔颢大得多呀!怎么会出现如此意外的评选結果呢?究其原因,大家也都是明白的,这是因为在这首《黄鹤楼》后面站着另一个大诗人,在力挺着崔颢,而这位大诗人在历史上的地位并不在杜甫之下,他就是李白。李白说∶“崔颢的这首《黄鹤楼》写得真是太好了,眼前的美景让我多么想写诗呀!可是有崔颢的这首诗题在我的头上,我那里还敢写呀!”连李白这样的大诗人都如此五俯投地心甘情愿的拜服在崔颢的这首《黄鹤楼》下,那还有什么人敢跳出来多嘴哩!就是杜甫来了也不行。于是也不用管《黄鹤楼》是不是一首真正的七言律诗,就得把七言律诗第一的这个奖项颁給它,要不然,大家怕李白会生气。

李白和崔颢这首《黄鹤楼》的故事流传甚广,故事讲得同样也很是奇葩。说是有一天,李白没事跑到黄鹤楼上游逛,看见楼前长江滚滚东去,龟蛇两山郁郁葱葱,面对美景诗兴大发,张口便要吟诗一首,可一抬头,看见柱上写有一首诗,便是崔颢的这首《黄鹤楼》,细细一读,顿时目瞪口呆,诗兴刹那间便没有了,心里无限失落,愤愤且又无奈,只好随便念了一首打油诗︰“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念完后李大诗人就悻悻然地走了。后来又来了一个小伙,此人姓丁,排行十八,后人就叫他为丁十八,他看了李白写的这首打油诗,便写诗讥笑李白说:“黄鹤楼如何捶碎,鹦鹉洲岂能踢翻。”又有人将丁十八的此诗翻讲给李白听,李白听后心中郁闷,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写了一首诗《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予捶碎黄鹤楼》,诗中说︰“黄鹤高楼已经被我捶碎了,可怜的黄鹤仙人无家所归,便跑到玉皇大帝那里诉苦,玉帝见他可怜兮兮的,便又把他放归江南来,神明的大守不敢不听玉帝旨意,又为黄鹤仙人重新修建了黄鹤楼。”李白的意思很清楚,黄鹤楼肯定是被我一拳头就给捶碎了,现在的这个黄鹤楼,只是玉帝看到黄鹤仙人可怜,让大守为他重修的。不过李白毕竟是大人物,心胸宽阔,不会和丁十八这样的年轻人计较,诗的最后,李白还对丁十八说,“等我酒醒之后,再来与你谈论谈论黄鹤楼的春天好了。”大概李白还想和这个丁十八当面理论关于黄鹤楼是否真的被他一拳捶碎的问题吧?

这首李白醉后写给丁十八的诗,后来又被人夹沙裹泥地塞进了李白的诗集中,让人就更加相信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事实上,历史上很多人确实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至少从宋代起,这个故事就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影响很大。北宋初,文人乐史收集李白的遗,就把这首李白写给丁十八的诗收入了李白诗集中,从此这首诗直到今日也是真伪难辩。北宋末至南宋初,计有功在他的《唐诗纪事》中提到过此故事,胡仔在他編选的《苕溪渔隐丛话》中也说过此故事,之后到宋末元初,又有方回在他的《瀛奎律髓》中,辛文房在他的《唐才子传》中都讲到过个故事。宋人严沧浪更是将此诗评为七言律诗第一,严羽是中国古代诗歌理论最著名的权威之一,他说的话一句可是能顶一千句,大家都得听。有李白和严羽这样的大佬出面来为崔颢站台,又有那么多文坛小枪手起哄炒作, 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想不火恐怕都难!因此,古典诗词中七言律诗第一的桂冠,就非此诗莫属。至于杜甫的那首《登高》,算是生不逢时吧!在历史大奖赛中落选,也是在情理之中,大概也只能感叹一声∶“崔颢题诗在上头”了。

这个故事很荒唐,其真实性非常令人怀疑。李白这样的大诗人就算是写打油诗,也至于写得那么不堪入目吧?那也算诗?简直就是大白话。李白与崔颢虽为同时代诗人,但平生素无交往,从不相识,李白肯定不会受过崔颢什么贿赂。在当时李白盛名远扬,亨誉大唐,堂堂正正地做过皇家翰林,在玄宗皇帝面前也是跟当过班的,而崔颢虽少有才名,在唐代诗坛上也混了一点名声;但也只能算上是个二流诗人,和李白是没得比。李白写这样一首丑陋的打油诗只是去为了赞美崔颢的诗,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以李白之大名并如此高傲的性格,断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李白佩服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是可能的,但夸张到说自己在这首诗的面前不敢提笔写诗,这断断就不是李白之性格了。事实上,面对黄鹤楼的美景,李白一生也写下过多首诗歌,他什么时候不敢写了?他的那首名诗《送孟浩然之广陵》,其意境之优美,情思之飘逸,比之崔颢的《黄鹤楼》应该是另有一种诗之美,两诗相比,也只是各有所长,难分伯仲的,李白何止于谦逊到用贬抑自己来抬高崔颢呢?这样的做法完全不符合道理。李白给友人写的诗中曾说,一生中他三次登上过黄鹤楼,而这三次我们都看到了他留下的诗。一次是他送别一个我们现在已经不知道姓名的朋友,他写了一首《江夏送友人》的诗,又一次是他送孟浩然,写了那首名诗《送孟浩然之广陵》,再一次是他与一位姓史的郎中官在黄鹤楼上饮酒听乐,他写了一首《与史郎中饮听黄鹤楼上吹笛》一诗。晚年时李白至少还有一次登上了黄鹤楼,那是他为送别一位赴京的四川和尚,在黄鹤楼写下了一首《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李白什么时候在黄鹤楼上看到了崔颢的诗,竟然搁笔了呢?从来没有!再者,这个故事的发生一定是在李白的晚年,因为李白的诗句“捶碎黄鹤楼,倒却鹦鹉洲”是在他写给朋友韦冰的一首诗中首次出现的,而这首诗是写于他被流放夜郎遇赦归来在江夏时,因此这个故事一定当发生在此之后。韦冰是李白的老朋友,当时也是因被贬途径江夏遇见了李白,两个老朋友都在落难之时,心情郁闷,喝酒浇愁,一喝便是大醉,喝酒了自然会说一些酒话,李白在给韦冰的诗里就写道∶“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就因为这样酒后的一句戏言,后来的好事者就以讹传讹,导演出了李白在黄鹤楼上看见崔颢的题诗,就再不敢写诗了的流行剧目,上演后还火爆得不行,甚至直接影响了中国古典诗歌七言律诗的评奖工作,这真是历史之不幸。

李白一生多次到过江夏,但李白在江夏逗留最长的一个时期应该是在他从夜郎流放半道遇赦回来时,当时李白的一位朋友叫韦良宰的,正任江夏太守,大概有些事务与李白有关,李白就在那里呆了至少有大半年。那时李白已近六十岁了,离他去世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那时崔颢已经死去快六年了,他的那一首《黄鹤楼》,至少也写了也有十多年吧?如果他的这首诗是写在黄鹤楼的墙上和柱子上,也早已被岁月的风尘所淹没了,以崔颢当时的名望,他的诗不可能长时间的保留在黄鹤楼上。因此就算李白登上黄鹤楼,老眼昏花地四处张望,也根本不可能读到崔颢的诗,所以李白读到崔颢《黄鹤楼》的地点肯定不会在黄鹤楼上, 他自然也不会写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样的诗句。由此来推定,李白读到崔颢的《黄鹤楼》一诗不是在黄鹤楼上,这个故事也必然是后来的好事者编造的。明代文人楊慎谈起此事时说︰“李白过武昌时读到崔颢的《黄鹤楼》,深为佩服,就不再为黄鹤楼作诗,而去写了《金陵凤凰台》。后来有一和尚,听到此事,便写了一偈语,‘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来的人没搞明白就到处乱传,结果传来传去就把这个和尚的这一偈语传成了是李白写的打油诗了。”楊慎觉得把这样的破诗栽到李白身上,李白也挺冤的,他还为李白抱屈说:“太白也真是太不幸了!”按照楊慎此说,这首打油诗并非李白所写,而是一个和尚写的偈语,也难怪会写成那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李白写的诗,李白写诗无论是如何都不会写成和尚的偈语吧?当然,如此一来,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就十分令人怀疑了。

应该说,这个故事尽管有太多的虚构成份,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历史依据。首先李白确实很欣赏崔颢的这首《黄鹤楼》,这从李白后来两次模仿崔颢的此诗来创作诗歌,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其次,李白确实写过“捶碎黄鹤楼,倒却鹦鹉洲”这样的诗句,只是不在黄鹤楼上而已。至于那个丁十八为此讥笑李白,李白醉酒作诗回答丁十八的这件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还有待考证。但是,把这个故事说是发生在黄鹤楼上,并说李白因此而不敢在黄鹤楼上写诗,这个就不靠谱了,太假。更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编造者为了讲故事自己讲得好玩过隐,竟然把一个和尚偈语,那么一首破诗栽在了李白身上,这种做法也未免太不厚道,有碍李白大诗人的历史形象。

这个故事的历史真相应该是这样的∶李白流放夜郎遇赦归来,在武汉逗留期间,读到了崔颢的《黄鹤楼》,深为叹服,于是他也想为黄鹤楼创作一首诗,但又觉得很难超越崔颢的这首诗,只好罢手,却去为“鹦鹉洲”写了一首诗。当时的黄鹤楼和鹦鹉洲同是江夏的名胜之地,鹦鹉洲是因弥衡所写的一首《鹦鹉赋》而得名,弥衡又是李白所钦佩的一个历史人物,李白受崔颢《黄鹤楼》一诗的启发,便去创作了一首歌咏鹦鹉洲的诗,诗是这样写的“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这首诗明显有效仿崔颢《黄鹤楼》的痕迹,前三句也是连用了三个“鹦鹉”一词,只是在诗中表现出来的还是李白自己的真实感情,崔颢的诗中表现的是乡愁,而李白此诗却表现了自己被流放的那份孤独。李白毕竟是写诗高手,效仿之作也写得象模象样,这首诗写得也还是蛮不错的,但细细读来,终究还是难说是上乘之作,李白自己恐怕也不太满意。后来李白又来到金陵,心中仍然挂念着此事,于是在游金陵凤凰台时,他又效仿崔颢之诗写下了他的那篇名作《金陵凤凰台》。写下此诗后,李白大概也心满意足了,他和崔颢《黄鹤楼》一诗的这个故事到此也就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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