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左史 发布于2017-11-13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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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读《花间词》,把圈点在书上的片言只语挑选了一些出来。
〇读北宋词,见其博大;读南宋词,见其深刻;读晚唐五季词,见其精炼。
〇飞卿、端己、孟文,可谓鼎足花间。飞卿词,密丽工整,以体格胜;端己词,清正疏逸,以风韵胜;孟文词,精健爽朗,以气骨胜。
〇学飞卿词,得其秾艳,而或失之巧;学端己词,得其疏淡,而或失之显;学孟文词,得其秀朗,而或失之纤。
〇小令最忌纤巧,而贵在凝重二字。
〇令词当要清新含蓄。能清新则无陈辞,能含蓄则不浅露。
〇清人刘熙载谓五代小词,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若毛司徒之“愁闻戍角与征鼙”、孙少监之“石城依旧空江国”、李秀才之“残日照平芜”,亦颇有几分唐人气象。
〇前人以温词为花间之冠,恐未是。然予以菩萨蛮十四首为温词之冠,当无异论。其于精湛之外,更添从容。“照花”二句,足冠十四首。
〇温助教词,予独爱“玉楼明月长相忆”七字。
〇虽是拟思妇作,然又各不同。惆怅如“花落月明残”;凄恻如“人远泪阑干”;惘然如“绿窗残梦迷”。
〇词之令曲,一如近体诗之绝句,皆不易工。
〇浣溪沙词类七言,故词家亦有以词句入诗。如韦文靖之“一枝春雪冻梅花”、晏文宪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〇白乐天“梨花一枝春带雨”,韦端己“一枝春雪冻梅花”,皆善以花拟美人者。美人,花之真身;花,美人之化影。
〇韦端己之“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独上小楼春欲暮,愁望玉关芳草路。”等句,柳耆卿得其意,而气婉;晏叔原得其气,而意远。
〇韦相《清平乐·野花芳草》词,最见清绝,予酷爱之。“惆怅香阁暗老”,伤流年而黯然有悔也;“梦觉半床斜月”,思往事而幡然有悟也。末句“小窗风触琴鸣”,风声耶?琴声耶?直是词中人之心声耳。
〇“想君思我锦衾寒”七字,语极淡而情至深厚。其手法则全自杜工部《月夜》诗化来。
〇词有轻重之别,轻者入云,重者镇纸。不可以轻废重,亦不可以重非轻,二者各有异趣。薛澄州“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三句,感慨苍凉,此沉重之笔也。韦端己“江都宫阙,清淮月映迷楼,古今愁。”三句,寄言意外,是轻灵之笔也。
〇欧阳舍人能取前人诗意入词,有佳者,亦有不及者。《江城子》俯仰古今,感喟时世,取青莲之《姑苏台览古》“只今惟有西江月”句略为点化,而悲凉沉寂之意尤过之。《春光好》取季真《咏柳》意,虽格调清新,春意盎然,明快则不逮矣。
〇花间艳词,柳七一派承袭之,病非在涉俗,而在媚俗。观顾太尉词,艳之上者,予谓之清。艳词而能清者,便不俗。清者,别具风神而又能入骨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