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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说诗的避熟就生(三)

网事如风 发布于2017-06-23 07:03   点击:1770   评论:1  
词句的避熟就生,常常是文学功底深厚的诗人极其注重的一件事。
黄宗羲说,“昔人云:吾辈诗文,无别法,但最忌思路太熟耳。思路太熟则必雷同。右军万字各异,杜少陵千首诗无一相同,是两公者,非特他人路径不由,即自己思路,亦必减灶而更燃也。”(《陆鉁俟诗序》)又说,“所谓陈言,每一题,必有庸人思路共集之处,缠绕笔端,剥去一层方有至理可言。”(《诗文管见》)
顾炎武说,“诗文之所以代变,有不得不变者。一代之文,沿袭已久,不容人人皆道此语。今且千数百年矣,而犹取古人之陈言,一一而摹仿之。以是为诗,可乎?故不似,则失其所以为诗;似,则失其所以为我。李、杜之诗所以独高于唐人者,以其未尝不似,而未尝似也。知此者,可与言诗也已矣。”(《日知录》)
沈德潜说,“王右军作字不肯雷同,黄庭经、乐毅论、东方画像赞,无一相肖处,笔有化工也。杜诗复然。一千四百馀篇中,求其词意犯复,了不可得。所以推诗中之圣。”(《说诗晬语》)
叶燮说,“必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而后为我之诗。若徒以效颦效步为能事,曰此法也,不但诗亡,而法亦且亡矣。”(《原诗》)
这样的观点和看法,还有很多。其最紧要的,就是要去陈言,避熟就生,出新,出奇,写“一家之言”,“一家之诗”。
东北诗人许清泉是善于写“一家之诗”的高手,就同一景物、同一题目写出的诗词,他总是有与人不同的思路、未经人道过的诗句。比如说写游览故宫的诗,最常见的思路无非是宫殿的森严气派、帝业的骄奢淫逸及当今平民百姓可以入宫得见国宝颜之类,这些诗会互相重复,大体雷同。不信,读读下面这几首便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七律·游北京故宫》:“雕栏斗拱紫金砖,廿四龙登五百年。朱棣兴工城似铁,溥仪辞殿帝成烟。骄奢淫逸朝廷替,贪腐愚迂旋。暗抚铜炉追盛世,心思已在九重天。”
《七律·游故宫有感》:“兴亡递接何乃似,治乱交替有相通。圣躬垂治终不逮,帝废非关天命崩。銮殿森森御座在,太和寂寂无帝踪。故宫多少君王事,盛衰成败转头空。”
《七律·游故宫》:“四海恢弘有大名,一朝趋访意颇惊。阶雕龙像多朝履,殿饰云纹几帝营?后储嫔妃严禁入,前陈品秩不容更!多亏近世倡民主,平等如今尚未行!”
这算是有一定功底有较高造诣的诗人写出来的,非一般打油或老干之所能比。但思路、词句都太熟,没有独家 面目。试看许清泉这一首《值春雨故宫午门外感作》:
森严门里望生寒,潦水如陈血未干。
袍笏尊荣求不得,断头此处尽高官。
谁都看到宫殿的辉煌,谁都看到帝业的成烟,谁都感叹成败的虚妄,谁都知道专制与民主就在这里发生碰撞。这别人也想得到的,写出来就一定太熟。只有这诗的作者,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想起了古书里、古代戏剧里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推出午门外斩首!”午门,又名午阙、五凤楼,是紫禁城的正门,位于紫禁城南北中轴线上,位当子午,故名午门。日常午门是颁发皇帝诏书的地方。明代皇帝处罚大臣的廷杖也在午门举行。民间传说中所谓“推出午门斩首”亦指此地。但究实是在大街上,清代改为在菜市口。从午门往宫里看,令人心寒。因为“门里”拥有可以随时夺人生命的杀戮大权,所以这“袍笏尊荣”便不是那么可以让人为之着迷的好东东,为了一顶乌纱帽却可能随时被砍头,又有何尊荣可言呢?因为历代有数不清的官员在午门外被砍头,所以诗人说“潦水如陈血未干”。封建王朝已被人民革命推翻了近百年(作者此诗写于2009年),午门外仍然“潦水如陈血未干”,这当然是一种极度夸张的想象,但如果想一下,即使是在帝制被推翻之后,由于种种历史的或个人的原因,仍然有不少无辜的官员和无辜的民众,继续在午门外紫禁城外死于非命,又何尝不是血迹未干呢。
可以说,这首诗的观察角度,这首诗的个性语言,这首诗的吟咏风格,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陌生感之强烈自不待说。一读便有触目惊心、催人警醒的韵味。
东北的另一位诗人张智深也常有思路出新、语言出奇的佳作。比如这首《陕北谣》:
遥听信天游子吟,坛开老醋品乡音。
荒塬万里秋无极,一串羊蹄纫古今。
由一首信天游的陕北谣,想象出一幅“荒塬万里秋无极,一串羊蹄纫古今”的雄浑画面,思路不与人同。而“一串羊蹄纫古今”更是避熟就生的好诗句。羊蹄踏在万里荒塬上,竟然可以如同缝针一样钉牢西北疆土,缝接古今历史。这种思维及其采用的语言,便有陌生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著名杂文家聂绀弩、李汝伦发起的以杂文为诗的那一轮风潮中,句奇意奇语言出新造就了新时代传统诗词的陌生感。聂绀弩先生的许多诗词作品,都有“独此一家”的风格。比如这首七律《推磨》:
百事输人我老牛,惟余推磨稍风流。
春雷隐隐全中国,玉雪霏霏一小楼。
把坏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环游。
连朝齐步三千里,不在雷池更外头。
聂绀弩的诗,略带油味,自称打油体。但却在打油的格式下藏有深意,且亦庄亦谐,恰到好处。“百事输人”的老牛,只有“推磨”可显身手,这正是文革年代正直的知识分子落难的真实处境的写照。颌联中的“春雷隐隐”,既是“推磨”的形象刻画,也暗喻那个风雨欲来的时代背景,而“玉雪霏霏”,则源自《诗经》名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磨房里没有“雨雪”,有的是面粉,所以改“雨”为“玉”。最妙的是颈联,对仗用“一三三”的口语句式,洋溢着杂文笔调的狡猾(这种句式正为聂体所独创,是杂文为诗的标识)。所谓“坏心思”,当然是指“右派”、“反革命分子”这些政治帽子底下的小心眼,“新天地”或许是作者对劳动改造场所乃至推而广之对新社会制度的讥讽语。结句的“不在雷池更外头”其实就是“足下无过雷池一步”(《晋书·庾亮传》)之意,表达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知识分子不得不屈服之意。
这样不同于人的句式及其精辟而幽默的语言,在聂绀弩的许多诗词作品中都可以读到。
再比如这《清厕同枚子二首》中的一首:
君自舀来仆自挑,燕昭台下雨潇潇。
高低深浅两双手,香臭稠稀一把瓢。
白雪阳春同掩鼻,苍蝇盛夏共弯腰。
澄清天下吾曹事,污秽成坑便肯饶。
多脏多臭多恶心的景象,到了聂绀弩的笔下,也能吟出诗意来。这样的诗,这种诗的语言,恐怕古往今来也只有聂绀弩一人方有。
词句上的避熟就生,倒不一定是要用一些生僻的词语,像聂绀弩这些诗也没有生僻的词语。相反,较多的是生活里经常用到的。但这些常用词语,当用一种反常的组合方式出现时,陌生感就出来了。而且,越是生活中使用频率高的常用语一旦组合出反常句式时,陌生感就越强烈。阳春、白雪、盛夏、苍蝇、掩鼻、弯腰,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词语,可是,令白雪阳春“同”掩鼻,使苍蝇盛夏“共”弯腰,顿时便让人大开眼界了。由此可见,陌生感,不是要寻找生僻的词语,而是要用上智慧的眼力和冥顽的心机。
宋人姜夔说,“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诗自不俗。”(见袁枚《随园诗话》所转述)聂绀弩诗的特色之处正在于“人所难言,我易言之”。通常人们司空见惯,认为很难从中发掘出诗意来的生活琐碎事,到了聂绀弩的笔下,都成了最好的题材,并可以让一肚子牢骚怪话伺机发泄出来,吟出奇趣。比如在北大荒劳改期间,搓草绳、锄草,刨冻菜、挑水、削土豆、地里烧开水、给人送饭、路上遇狼、夜派看马、放牛、割草、排水、伐木、割麦、拾野鸭蛋、熏肥,所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劳务干活,在聂绀弩的笔下,都有不俗的出彩之处。
湖北诗人廖国华也有一些善于描写生活琐碎事的诗,并沿着聂绀弩用新奇句式营造陌生感的路子前行,但又有自己的特色。比如这首《砌猪栏口号》:
并不钻营也中标, 工程虽小一肩挑。
撇开诗稿劳些动, 照着葫芦画个瓢。
遮日恰临君子竹, 分肥近沃美人蕉。
瓦刀在手如云板, 猪自哼哼仆自敲。
这首七律,风格显然还有聂绀弩的影子。如果说聂绀弩的“清厕”、“推磨”等劳动是被强制的、发点牢骚还得左顾右看的话,这廖国华的“砌猪栏”就可是自己有兴趣做的了(当然也是谋生所逼,但毕竟是为自己而做),于是幽默之中还有几分得意,有点自我欣赏而解颐作乐。这“瓦刀在手如云板”的架势,“猪自哼哼仆自敲”的豪爽,信是独出一家而具陌生语感的了。象下面这些诗句亦然:“忍看国财成黑洞,惊闻公款筑香巢”;“依绿偎红无所忌,长吁饱嗝不成腔”;“报销自有条为据,破产由它国顶缸”;“说到天灾真见鬼,一提腐败日他娘”;“机枪坦克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缩头”。
下面引二首词作,那陌生感就都是廖记风格的了。先读这《沁园春 · 戒诗叹》:
酒可停杯,烟能绝火,笔却难封。是四时花鸟,催成意趣,一天风雨,
涌入诗筒。牛背哼来,犁尖耕出,得自天然句便工。疏篱下,问黄花何幸,
着个吟翁。
偏偏报纸难容。平平仄,输它假大空。把泥香汗味,斥为土气;山歌
俚曲,鄙作雕虫。不必求他,依然故我,发了牢骚再用功。掀髯笑,笑戒
诗何苦,破戒何匆!
“牛背哼来,犁尖耕出,得自天然句便工”。这是活生生的自我体验得来的精辟之语。这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及“功夫在诗外”的一种注解和具象。一句“偏偏报纸难容”揭开了装满真知而又生发出牢骚、渴望复活而又充满了无奈的醋罐子。欣赏“泥香汗味”,欣赏“山歌俚曲”,欣赏草根的心声。正是这鲜活的乡土气息,方有诗的灵魂、诗的翅膀、诗的源泉。这题材,这句式,这词句,全都具有一种欣赏、嘲弄的味道。
再读这首《清平乐十首》之一曰:
行年五五,心总无城府。热脸不粘凉屁股,能不归来刨土?
此身甘老荒丘,无非做马当牛。除却茅檐碍帽,谁还令我低头?
清平乐原为唐教坊曲名,取汉乐府的“清乐”、“平乐”这两个乐调而命名(因为这一缘故,所以“清平乐”的“乐”字读“yue”而不读“le”。与《永遇乐》的“乐”字读音不同),乐调今已无从查考,但从名家的词作来看,大体属于轻松而略带点儿豪迈或几分惆怅的情感。
但象作者这一首上下片均以问句作结,气郁而意舒,较为少见。“热脸不粘凉屁股”,俗语入词,却前搭“城府”,后扣“刨土”,掷地有声,俗得可爱。“无非做马当牛”,“谁还令我低头”,熟语,太过于熟烂,然插上“茅檐碍帽”一词,又多了一份陌生感。如同苏东坡的“避谤诗寻医,畏病酒入务”,“风来震泽帆初饱,雨入松江水渐肥”,“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尽用俗语,但“平字见奇(诗、酒),常字见险(饱、肥),陈字见新(软、黑)”,也就读出了陌生感。
同样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常见词语,尤其是熟语,能吟出陌生感,那才是真正的诗人的本色。有时,借用新诗常见的象征手法,也能营造陌生感。比如湖南诗人蔡世平这首《贺新郎•崩霆曲》中有“莫道时光如病铁,锈了唐梁汉柱。锈不到,书生头颅”,还有《贺新郎·说剑》)中的“石光铁火铜风气,便造了河山筋骨,男儿血气,从此文心悬剑胆,山也横成了铁笛”。“时光如病铁”、“山也横成了铁笛”,这都是新诗的语言,新诗的手法。用得融洽时,便也有陌生化的阅读情趣。
陌生化,有时仅仅需要一二个具有现实气息的词语。比如岭南诗人邹国荣的这首《除夕》:
瓮开老酒进三盅,沉醉团圆喜气中。
晚会连台兴难尽,偷燃爆竹入东风。
除夕诗的欢乐气氛及辞旧迎新的欢乐景象,都是熟烂了的调子。如何能有陌生感?作者着一“晚会”及“偷燃”这两个词语,陌生感就出来了。“晚会”这个词,古代没有。“偷燃”一词,则有不同于古人的含义。自从许多城市颁布了禁燃烟花爆竹的法令之后,一些市民出自怀旧或想要热闹气氛而偷偷在屋前屋后楼顶地上燃放,这个“偷燃”便带有违法的意味。但这个“偷燃”,又与唤醒童心有联系,儿童因大人多有诸事不可为之禁令,时常会“偷偷”越轨。是以,着此“偷”字,一见童趣,二生激情,三窥现实,就多了一份陌生感。
营造诗词陌生感的方法可以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是要贴近现实生活,鲜活的才是值得欣赏的,二是要咏出个人真情,情感不真不感人。有了这二条,才讲究立意谋篇遣词炼句之技巧。否则,光讲究技巧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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