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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
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
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我军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岂意贼难料,归军星散营。
就粮近故垒,练卒依旧京。
掘壕不到水,牧马役亦轻。
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1】点兵:仇兆鳌注:《通鉴》:北魏高欢,使张华原以簿历营点兵。乐府《木兰诗》:“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狄按:实为两义,杜用后者,征兵也。
【2】丁,中男:仇注:《太宗纪》:上遣使点兵,并点中男,魏徵固执以为不可,顾炎武曰:《通鉴》:建中元年,杨炎作两税,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按唐制:人有丁、中、黄、小之分。注云,天宝三载,令民十八以上为中男,二十三以上成丁。杜诗“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即此也。谢思煒注:《旧唐书·食货志》:男女始生者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至天宝三年,又降优制,以十八为中男,二十二为丁。
【3】王城:仇注:唐之东都,即周之王城,今为河南府。谢思炜注:《史记·周本纪》:营周居于雒邑而後去。【正义】:括地志云:“故王城一名河南城,本郏鄏,周公新筑,在洛州河南县北九里苑内东北隅。自平王以下十二王皆都此城,至敬王乃迁都成周,至赧王又居王城也。”
【4】仇注引《杜臆》:借问二句,公问词。府帖二句,吏答词。中男二句,公叹词。。。更无丁,言岂无馀丁可遣乎?谢思煒注:施鸿保谓:“借问句,下三句,皆吏答词也。”狄按:老杜但“闻点兵”,尚不知“次选中男行”,何以要问新安吏“岂无馀丁可遣乎”呢?《杜臆》所解,似有问题。
【5】伶俜[líng pīng]:仇注:古乐府《猛虎行》:“少年惶且怖,伶俜到他乡”。潘岳《寡妇赋》:“少伶俜而偏孤”。谢思煒注:《文选》李善注:“伶俜,单孑貌。”
【6】青山犹哭声:谢思煒注:“犹”,宋本、钱笺、《九家》、《草堂》校:“一作闻。”
【7】莫自使眼枯:仇注:眼枯,泪竭也。谢思煒注:眼枯犹言眼瞎。狄按:似乎都不对。考诸生理,似是哭且抹泪后,结膜眼睑之干涩疼痛也。老杜劝应征者及送行者说“别哭了,别哭了,不要让眼睛难受”,则“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实为倒装。
【8】眼枯即见骨:狄按:尚未见合理解释。施蛰存先生以为,“哭坏了眼睛”后当接续“伤了身体”。待考。
【9】天地终无情:《杜臆》:不言朝廷而言天地,讳之也。
【10】仆射如父兄:仇注:《淮南子兵略》:“上视下如子,则下视上如父。上视下如弟,则下视上如兄。”狄按:郭大帅这时六十多岁了,说“如父”都太勉强,何能“如兄”?此处应是用典。
【11】自“我军取相州”以下:仇注:此为送行者作宽慰之语。前军溃败,后军继行,恐人心惶惧,曰就粮,见有食也。曰练卒,非临阵也。曰掘壕、牧马,见役无险也。且师顺则可制胜,抚养则能优恤,俱说得恺至动情。《杜臆》:此不言军败而云归军,亦讳之也。子仪时已进中书令,而仍称旧官,盖功著于仆射,而御士素宽,此就其易晓者以安之也。狄按:何以仇氏认为老杜的话,只是对于送行者说,而不及行者?估计是因为中间有“送行勿泣血”一句。可是前面有“肥男有母送”,也有“次选中男行”,则此处的“送行”,未必不是“送”与“行”之缩写,或者,此句译作“送行之时,大家(送行者和行者)都不要‘泣血’”即可。
【12】仇注:张綖曰:凡公此等诗,不专是刺。盖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故可已而不已者,则刺之。不得已而用者,则慰之哀之。若《兵奉行》、前后《出塞》之类,皆刺也,此可已而不已者也。若夫《新安吏》之类,则慰也。《石壕吏》之类,则哀也。此不得已而用之者也。然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则所以慰衰之者,是亦刺也。
【13】浦起龙《读杜心解》:分三段。首叙其事,中述其苦,末原其由。先以恻隐动其君上,后以恩谊劝其丁男。义行于仁之中,此岂寻常家数?
【14】狄言:施蛰存先生在《唐诗百话》中,反对浦起龙的观点:“我们在前半篇中,实在看不出杜甫有把点中男入伍的惨状去感动皇帝的意思。近来有人说这一段诗是“对封建统治阶级的谴责”,我也看不出有什么谴责的意味。我以为杜甫当时只是抒发自己爱莫能助的感情不得已而只好喊出一声“天地终无情”。我在讲高适的《燕歌行》的时候,已经提到过唐代诗人对战争的态度,各有不同。对战争本身,他们都是反对的;对于每一次战争,他们的态度就有区别。拥护正义战争,反对不义战争。因此,在从军、出塞的题材中,主题思想常常会出现矛盾。高适的《燕歌行》和杜甫这一首《新安吏》是同样的例子。所以,我宁可说这首诗反映了杜甫的矛盾心理,这就是他的现实主义。。。”
叛军不惟是朝廷的敌人,烧杀掠抢,也是民众的敌人,所以无论多困难,平叛必须坚持。老杜对于民众同情,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施蛰存先生说的大致没错。不过矛盾归矛盾,并不妨碍老杜述说同情,他述说得还真是深切。这里要讨论的,是老杜在向谁述说,是向民众么?我觉着不是,老杜还是在向自己的同侪述说,也就是向文人士大夫阶层来述说。述说下民的痛苦,最好用朴素的语言,是为“得体”。但是偶尔用用“王城”、“伶俜”这样的词儿,并不影响整体风格,倒使其略有古意。若是写给民众的,加上这些个语言文字障碍就没意思了。当时在现场,或许真有老杜安慰大家的事情,可“我军取相州”以下,未必都是老杜的原话,如“日夕”、如“星散”、如“父兄”,都是经过二次加工的,也就是按文人朋友的口味进行了润色。
2017.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