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桐廬嚴子陵臺讀詩有感
今日遊覽距桐廬15公里的嚴子陵台。
此地的富春江小三峽,號稱中國三大山水景區之一 ( 其余兩個是長江三峽,桂林山水 ) 。雖然景色不錯,游后覺得,比起前兩者,畢竟略遜幾籌。
到景區大門,先乘船沿富春江行走,去嚴子陵台。
路上富春江水寬闊,水流充沛。沿途山勢不高,但起伏延綿,植被茂密,別有一番清秀。嚴子陵在此地隱居,果然是上選之作。
嚴子陵是東漢開國皇帝劉秀的同學。劉秀稱帝後三次 請他出任谏議大夫,都堅辭不就。回到富春江隱居,釣魚耕讀,終其余生。
嚴子陵沒有留下任何詩文,也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但前朝王莽招聘過他,開國皇帝劉秀又再三挽留,定是有治國安邦之才。 歷史上拒絕皇帝招聘的能人不多,其中數嚴子陵名氣最大。 因此嚴子陵博得人品高尚之名,隱士之名,千年被人拜頌。
宋代范仲淹在此地當官后,興建嚴先生祠堂,并著文,稱其 ”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 嚴子陵的名聲更加遠近皆知 。東漢之後,歷代文人到此遊覽,皆有詩詞傳世 。
到過此地的著名文人有謝靈運,李白,白居易,孟浩然, 杜牧,蘇軾,范仲淹,陸遊等。,二流文人,有袁宗道,袁枚,方孝孺,唐寅等 。此地詩詞碑亭中,都可見到他們的詩作。
這裡最大看點也就是詩詞碑亭。在這裡供奉的的古人詩碑,在文革中毀於一旦,大多數都沉入富春江底。
現在能看到的,是八十年代文革后重建時,現代文人書寫鐫刻的古文人的詩詞。距今也有三十年了。許多碑文字跡不清,也未凃顏料,難以辨認。 但每個碑文上部,均有一橫幅,寫有作者介紹,詩文原文。
另外,詩碑園內豎有著名詩人全身雕像幾十座,用現代雕塑手法製作,每座雕像栩栩如生,給景區增添了幾分生氣。這是古代人難以做到的。
所有詩詞中,李白的古風寫的最好 。
《古風·松柏本孤直》
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
昭昭嚴子陵,垂釣滄波間。
身將客星隱,心與浮雲閑。
長揖萬乘君,還歸富春山。
清風灑六合,邈然不可攀。
使我長歎息,冥棲岩石間。
其中," 長揖萬乘君,還歸富春山。清風灑六合,邈然不可攀。" 四句猶具魅力。嚴子陵,李太白二人名士風格,渾然一體,竟不知李白是在寫嚴光,還是寫自己 。
碑文中《劉秀與嚴子陵書》也很有名。
書曰:“古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朕何敢臣子陵哉。惟此鸿业若涉春冰,辟之疮痏须杖而行。若绮里不少高皇,奈何子陵少朕也。箕山颍水之风,非朕所敢望。”
劉秀居然會說: ”朕何敢臣子陵哉 ” ”箕山颍水之风,非朕所敢望。” 劉秀 禮遇下士,賢君氣派,為帝王者少有 。
相比之下,後世的皇帝朱元璋對嚴子陵卻是憤恨不已。
朱元璋著文《严光论》,说:“昔汉之严光,当国家中兴之初,急需用人之际,却悠游林泉,不为君用。朕观当时之罪人,罪人大者,莫过严光之徒。”
不仅笔伐,还创设“ 寰中士夫不为君用者 ”这一罪名,来严惩现实中的“严光之徒”。
贵溪儒士夏伯启叔侄断指不仕,苏州士人姚润、王谟被征不至,皆被诛杀,籍没其家。朱元璋殺死的不仕文人最有名的就是高啟。朱氏御笔亲批:“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寰中士夫不为君用,是外其教者,诛其身而没其家,不为之过。”
嚴子陵之流的隱士,大凡遇到草根出身的皇帝,難免殺身之禍。古今有之。
沿山而上,至海拔三百米處,有東台,西台。東台是嚴光釣魚臺。西台是南宋謝翱哭文天祥處。其文章在史書上也有名。
大部分遊客都不上去。我的腿疼,也就免了。
回程途中,遊輪經過一個嚴子陵在富春江邊的雕像,手持魚竿,身旁有兩隻魚鷹,仿佛回到兩千年前。令人對此山此水此古人,有流連
忘返之情。
臨別之際,想起蘇軾在此寫的一首詞 :
行香子 ·过七里濑
一叶舟轻 ,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蘇軾詞中說: 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似乎在為嚴子陵隱居可惜。說他虛老後半生,只留下空名。
寫這首詩詞時,蘇軾尚在杭州任刺史,官階省級,可謂官運亨通,所以對嚴子陵辭官不以為然。
古代人有以官為家之說。不當官就惶惶然不知所措。蘇子也難免俗。
最後當蘇軾遠貶黃州,惠州,儋州時,一年不如一年,應該記起嚴子陵。
究竟誰是誰非,嚴先生比之蘇先生,終為高人。
船行與美麗的富春江上,再讀 ”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 深感此行不虛。
附 自作词一首 :
蘭陵王 舟行嚴子陵釣台
用周邦彦体
暮春色。千里桐廬水澤。蒼山畔,
羅刹行舟,逆水飛楫過亭驛。春江憶當日。風瑟。披襟岸幘 。高人夢,風月一竿,似唤回前度潮汐。
難尋舊蹤跡。悵東嶽風衰,西嶽煙息。
古祠蒼鬱环松柏。犯客星帝座,范相題賦,山高水長一蓑笠。數子陵飄逸 。
彩筆。寫西壁。嘆海内文人,天涯騷客。功名煙水随詩律。望渔樵卒歲, 羊裘鷺鷸。 今古消沉,送人老,奏桓笛。
2017年4月19日 寫於 浙江桐廬 金鑫賓館